夏颖莹却不信,她让叶裳瑞将早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对夏炳荣也是没辙了。
她向来利落直爽,发现问题马上解决,当即就去敲了夏炳荣门,开门见山地问道:“爷爷,你心里有事,是不是因为刚听到旭冉哥说我和阿瑞将来要去京城定居的话?”
猝不及防被打了个直球,夏炳荣老脸一红,站在那手足无措地,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了。
见他这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夏颖莹就知道自己果真没猜错,略有些无奈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之前我不是说了么,我会养你一辈子,我去哪你就跟我去哪,咱是一家人,这辈子都不分开的!”
夏炳荣当然记得她说过的话,鼻尖一酸,眼睛就有些潮湿了。
当初小孙女说要承包他后半辈子时,他就跟在沙漠迷路的旅人忽然见到希望一般,欢喜感动得不行。
但高兴归高兴,他也不敢奢望太多,只盼着眼下这份天伦之乐能持续个三两年,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古往今来,就没有让已婚的孙女给爷爷养老的道理。
现在在老家,他厚着脸皮跟孙女孙女婿住一窝也就算了,哪天他们要是回京城那边,他肯定是要留在棱平村的。
小孙女以前在刘桂花那家人底下吃了这么多苦头,他没能保护好她,如今她嫁了这么好一个男人,有机会进城里过上更好的人生,他不能,也没脸去当她的拦路石。
不过短短片刻,夏炳荣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念头,他很想说点什么,至少回应两句也好,可又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越发衬出自己的狼狈不堪,只好生生地憋了回去,老牛般深深地垂下了头。
夏颖莹越发无奈,和声道:“爷爷,我知道你怕拖累我,但对我闻言,你不是什么累赘,而是我们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在你眼前的我,也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软弱胆怯的夏颖莹,我现在有底气,也完全有能力带着你过好日子!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每天吃好喝好,安心跟着我们过好日子就够了!”
夏炳荣眼睛更红了,感动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惭愧,强颜笑道:“我知道你孝顺,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们一直生活下去,可我毕竟只是你的爷爷,没道理让你给我养老。哪天裳瑞要真回城了,你就和大宝他们一块走吧,不用管我了,我……我在这里生活也挺好的。”
“别说傻话!你现在除了我们一家子和来福,哪还有什么家人?”
夏颖莹拧起眉,斩钉截铁道:“何况你性子这么弱,哪天夏保国刘桂花他们出狱回村了,我要是不在,到时候谁护着你?来福工作这么忙,总也不可能让他时时看着你吧?你不跟着我们,还能跟谁?”
夏炳荣眼神黯了黯,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知道夏颖莹没说错,他已经任人欺负了大半辈子,对刘桂花和夏保国的顺从和忍让,早已养成了习惯反应,哪天这些人要是跟从前一样再欺负他,他肯定是毫无应对之力的。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是能去耽误小孙女的。
见他神情沉重得很,夏颖莹就知道他没被劝服,不由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也不例外。
一开始,她对夏炳荣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之所以帮他离婚接过来一起住,主要是不忍看这么一老实人被欺负,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但每天的朝夕相处之下,她对夏炳荣渐渐融入了感情,天天爷爷爷爷地喊着,不知不觉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爷爷。
而且夏炳荣对她也是真的疼爱关心,还是那种有一分恨不得掏十分带她的好,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也会动容。
爷孙俩相顾无言,气氛就这么凝结住了。
夏颖莹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正苦恼着该怎么劝这个忽然犟上头的老爷子,身后忽然响起她家小知青的声音,“爷爷,阿莹说的没错,既然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一直在一起的。不管将来我和阿莹去哪,我们的家里,永远有您的一席之位。”
屋里的两人皆为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向从门外走进来的叶裳瑞。
迎着这对爷孙的视线,叶裳瑞面露歉意,坦诚道:“抱歉,我刚放心不下,阿莹过来没多久我也来了,正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夏颖莹正愁没人帮腔,既然他都知晓了,赶紧把他一起拉进了话题,如遇道:“阿瑞,你快劝劝爷爷吧!他这么倔,我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夏炳荣脸色微窘,轻咳了一声,强装镇定道:“丫头,这是咱俩的事,你别让裳瑞掺和进来。”
叶裳瑞却摇了摇头,认真道:“爷爷,您这话就不对了!这不只是您和阿莹的事,更是我的事!我身为一家之主……”
这话刚出来,旁边的夏颖莹就掩着唇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措辞。
叶裳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顺从地改口道:“……我身为您的孙女婿,对您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赡养义务。
尤其爸爸和妈妈都已过世,您膝下也就阿莹一个亲孙女,于情于理,都该由我们负责您的后半生。若是您不肯给我们这个机会,将来我们只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夏炳荣找不到突破口,嘴巴张了又张,却愣是挤不出一个字来。
见他应不上来了,叶裳瑞趁热打铁,继续道:“爷爷,我在信里常和爸妈提起您,他们一直想亲自拜访您,奈何京城离这里太远,又被诸事困身,实在无法脱身前来,也只能先暂时这样了。
虽说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我要真有回京城的一天,必然不会落下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您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到时肯定也是要跟我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