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满怀感激地接了下来,嘿嘿笑道:“老谢,我这么多兄弟里,就你最够意思!”
谢礼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夏颖莹,神色不变道:“这是因我离你比较近,方便往来,别的兄弟离得远,就算有心也无力。”
老周是他以前当兵时的一个班长,因为在多次出行任务中表现优异,经常受到嘉奖和表扬。
原本打算在从军这条路走到底,但天有不测之风云,在一次临时任务里,老周不小心受了对方的埋伏,受了不小伤,虽说后来养好了伤,但再也没法回到正常状态了。
眼见自己在部队的生涯到头了,老周也没怎么纠结,果断申请了退伍转业。
鉴于他之前立的那些功勋,上头就给他排了现在这份工作,清闲安静,薪水跟单位的差不多,算是对这位老兵的特殊照顾。
看着忽然变得热闹的院子,老周忽然心生感慨,叹了口气,说道:“我可能准备要失业了。”
谢礼然微怔,问道:“怎么说?”
“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就听收废站的同志说的。”
老周回想着上次谈话的内容,愁眉苦脸道:“据说是上面领导人换了,政策也跟着改了,收废站那些东西不再往我这边送,这仓库就没存在的必要,我这看门的也没留着的意义了。”
谢礼然了然地点头,安慰他道:“没事,天无绝人之路,实在是不行,到时候你跟着我干,总能让你有口饭吃。”
“就知道你会拉我一把!”老周重新高兴了起来,想到什么,又望向夏颖莹问道:“对了,妹子,之前你还说帮我找老婆的,还作不作数啊?”
夏颖莹笑了笑,说道:“当然是作数的,只是我现在暂时没合适的人选,年后我要和我男人去京城读大学,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要是还一直待在棱平村,那肯定是要履行承诺的,但过完年后,她和叶裳瑞就要去上大学了,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回来。
既然这么不确定,不如趁早和人家说清楚。
老周顿时愣住,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刚说啥?你和你男人,都考上京城的大学了??”
夏颖莹还没说话,范红旗就快言快语地抢先道:“人家夫妻俩不仅考上了,还一个是文科状元,一个是理科状元,厉害着呢!”
老周一下张大的嘴巴,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夏颖莹,又看看那边的叶裳瑞,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又玄又幻,不真实极了。
去年恢复了中断十二年的高考,这事他是知道的,但因为跟自己这个文盲没什么关系,他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偶尔瞥见报纸有刊登本省高考状元照片的报道,他也懒得去翻看,想着反正都不会是他认识的人。
结果却万万没想到,这两个省状元郎,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他的跟前!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老周总算是神魂归位,喟叹道:“真是人活久了,什么事都能碰上!我老周一个粗人,何德何能,居然有幸认识你们这两个文曲星转世的高世之才!”
夏颖莹谦虚道:“倒也没这么夸张,比我们厉害的人多着呢,我们只是走运了点而已。”
“别的事也就算了,高考状元可不是靠运气就能当上的,必须得是真材实料才行!”
老周竖起大拇指,无比佩服道:“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如今看来,你果然不是凡人,是文曲星!”
他听收废站那几个同志说了,这一届的考生有五百万多万,但考上的人只有二十来万,录取率连百分之五都不到!
而且夏颖莹和叶裳瑞考上大学也就算了,去的还是京城这个首都的大学,不是文曲星又是什么呢?
这话让方云娴直接笑成了喇叭花,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感动的,心情美得不行。
小儿媳妇确实又聪明又能干,干啥啥都行,他们叶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讨这么好的媳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颖莹被夸的实在尴尬,轻咳了一声,又将话题拐了过去,“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开学后我不在这边了,帮你相对象这事,就只能暂时耽搁了。”
“没事儿!反正我都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你记得我这事就好!”老周摆了摆手,开玩笑道:“我相信文曲星的眼光,你肯定能帮我相个好媳妇回来!”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来了,夏颖莹便不再推辞,点头道:“成!我尽量帮你留意着,有什么消息就给你说!”
陆旭冉和华一恺正愁着插不上话呢,闻言纷纷表示,笑着他们也会帮忙想看,有合适的肯定帮他凑对。
一行大人正聊着天,孩子们则结伴成群地在院子里四处溜达,见没啥好玩的,又手牵手回到了大人这边。
皮皮走到谢礼然的身后,双手抱住他爹的大腿,露出一只小脑袋,满脸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周,忍不住就问道:“爸爸,这爷爷就是你的老战友吗?”
“什么爷爷,没礼貌!喊周伯伯!”谢礼然纠正了儿子的称呼,又对老周歉意道:“童言无忌,你别介意。”
老周哈哈一笑,摸着自己络腮胡子道:“他也没说错啥,我今年四十六,乡下很多人这年纪都当爷爷了!”
谢礼然淡淡道:“也才四十六而已,正值壮年,不老。”
没有不喜欢听人家说自己年轻,老周笑得更欢了,看了眼那边的范红旗,调侃道:“难怪你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给你生儿子,我要有你一半的口才,我也不至于打光棍到现在了。”
谢礼然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范红旗,范红旗则得意地抬起小下巴,对老周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说道:“周大哥,你也不差啊,只要你刮掉胡子,再稍微收拾打扮一下,肯定也是帅大叔一个!”
“我就算了,哪里比得起你男人?”老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目光望向躲在谢礼然后边的皮皮,羡慕道:“你们的儿子长得真精神,虎头虎脑的,瞧着就招人喜欢!我要是有这么大一个儿子,就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这么说着,他心生感慨,联想到自己戎马半生,为国家人民付出了十几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如今快到知天命之年,却是孤家寡人,连个最起码的家都没有。
反观人家谢礼然,亲朋好友,老婆孩子,事业前途,样样都有,样样都齐全,真不是能相提并论的。
感觉到他的怅茫和失落,夏颖莹有心让他打起精神,原本想在这里做顿饭,一大帮人热热闹闹吃个晚餐再走,可一看老周那随便堆砌起来的灶台,到底还是知难而退了。
可就这么回去了,又有些于心不忍,思来想去,她就找了谢礼然商量,说道:“我们今天在老周这儿吃饭吧,但这里不方便我施展拳脚,我打算去国营饭店借个地方,完了把饭菜打包到这里,你看怎么样?”
没想到她来会这么说,谢礼然心头泛出几分暖意,迟疑道:“好是好,但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啊,你刚刚也看到了,我跟胖哥关系还行,借个灶台还是可以的。”
夏颖莹侧眸望向不远处的老周,那边正逗着几个孩子说话,没注意到她的视线,略有些怜悯道:“老周只是看着外边糙,但他内心其实还是挺寂寞的,我没法马上帮他找到媳妇,但吃顿大餐还是能做到的。”
被这话触及了心底的某处,谢礼然沉默下来,过得片刻,才点头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自从退伍后,在他有限的记忆中,这老班长总是形单影离的,虽然偶尔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孤独迷茫,但他只当这是所有人都会有的,从没往深处多想。
如今被夏颖莹一提醒,这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这兄弟的疏忽。
夏颖莹不知道他这些心里活动,低头看了眼腕表,便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和阿瑞开车去饭店,大概一个半小时回来,你负责在这里布置吃饭的桌台,现在天气冷,最好是我们一回来就可以马上摆菜吃饭。”
谢礼然回了声好,便目送她和叶裳瑞一起坐上车离开了。
从仓库大院出来,夏颖莹当然没去国营饭店,而是驾着车去了镇里的纺织厂职工大院。
这一次,她没再让叶裳瑞大门口等着,而是带上他一起上门去敲了赵奶奶的门。
此时屋里那头,赵奶奶因为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就没跟儿子儿媳走亲戚,而是独个儿窝在家里养病。
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门口那边忽然传来敲门声,本以为是邻居带着孩子过来拜年,不料打开门一看,外边站着的却是一对漂亮养眼的年轻人,差点没闪瞎她的老花眼。
一对上夏颖莹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她激动得满脸泛起了红光,喜出望外道:“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来给您拜年呀!”夏颖莹举了举手里拎着的礼包,笑盈盈地介绍道:“这是我丈夫,叶裳瑞,你喊他小叶就可以了。之前一直没机会带他过来见您,趁着这次机会,我就带他过来给你拜年了!”
赵奶奶赶紧将他们迎进屋,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来,嗔怪道:“你们也太见外了,人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礼呢?”
“不多,只是一点心意而已。”夏颖莹和叶裳瑞将礼物放在客厅的地上,依言在沙发上坐下来,乖巧道:“不好意思啊,赵奶奶,我们冒昧来访,没打扰您吧?”
今天是初二,按照风俗,大部分人在这天都会去串门走亲戚,原本她也没打算过来,但想着之后要准备去京城的事,怕是没什么时间再来镇里闲逛了,就怀着试试看的心情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赵奶奶没出门,还是独自一人在家里。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嘛!”赵奶奶板起脸,佯装生气道:“你们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打扰!以后再这么客气,我就当你没把奶奶当自己人了!”
夏颖莹笑着回了声好,举头环视了一圈,疑惑道:“大过年的,家里就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啊,儿子儿媳带孙子回了婆家,我最近身子不太好,就留下来看家了。”
赵奶奶沏了两杯茶放到他们面前,也跟着坐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叶裳瑞,满脸慈爱地赞道:“你丈夫比报纸上的俊多了,当真是一表人材,人中之龙!也就只有这么好的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你吧!”
对此,叶裳瑞只是回以淡然一笑,并不做多言。
赵奶奶见他神态怡然自若,眸光流转之间,颇有几分超然物外的脱俗,心中更是暗叹不已。
比起她之前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夫妻,眼前这一对,简直可以称之为神仙伴侣,不仅样貌登对,就连文才都是不相上下的,堪称绝配!
夏颖莹看了眼叶裳瑞,含笑道:“嗯,我家阿瑞确实很好很好。”
这可是她一眼相中,费了不少心思才拐回家的小知青,当然是极好极好的。
“你也很好啊!”记起刚看到报道上的照片,赵奶奶至今还记得当时震撼的心情,满脸佩服道:“刚看到报道你们的那些新闻时,我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呢!我就是做梦都没想到,那个经常帮助我的小姑娘,居然是省文科状元,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和我儿子儿媳说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我,以为我在说梦话呢!”
说来也是巧,夏颖莹之前每次来家里,都是碰上家里其他人不在的时候,回回都完美失之交臂。
认识这么久,她儿子儿媳还真就一次没见过这个经常接济他们家的大恩人,就是有心想当面致谢都没机会,为了这个,平日里没少在她耳边碎碎念,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夏颖莹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