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远没有挥出第四剑。
他说：“阮望，这样的剑我还有千千万万，但我想，你应该学不来的。”
阮望有些埋怨地瞥了他一眼。
“因材施教才是好老师，就没有能让人感到幸福快乐的剑？”
“有，但你不缺，你已经很幸福了。”
“那倒是。”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
“洪远哥，你会自灭吗？”阮望忽然问道。
洪远点点头，回答：“会的，我会集齐所有灵性种族的意志权柄，然后带着所有痛苦的生命一起离开。”
“没有和解的余地？”
“和解？”洪远兴致缺缺地收起长剑，淡淡说道，“阮望，如果给你机会，你准备怎样说服我呢？”
他补充道：“别说什么爱与希望，你应该知道，故事中的套路对我无用。”
“……”
阮望犯了难。
洪远这话，看似是退了一步，将问题抛给自己。
可是，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王神」的宿命是自灭，因为没有生命能够承载众生的痛苦，再坚强的信念也会被磨灭。
正如洪远所说的——片刻欢愉，永恒苦痛。
不可否认，世上从不缺少美好与幸福，但与众生的痛苦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幸福少有，痛苦却如影随形。
想要将人类从痛苦的泥沼中解脱，太天方夜谭了……除了将他们全部杀死，似乎没有别有的办法。
不过，如果真有答案。
线索一定是在洪远自己身上吧？
阮望想到。
洪远是「王神」不假，可他很特殊——他太理智了。
刚刚那一剑，让阮望以一位王神的视角，浅尝了一点点来自众生意志的痛苦。
——难以忍受。
无数声音在耳边徘徊，所有的情绪一起掉进大染缸，有积极昂扬的，也有消沉低迷的，既让人想笑，又让人想哭。
在种族意志面前，个人的思想与信念太渺小了。
很难不疯！
而洪远所容纳的种族意志，远比那位“安奈”要更多得多，他怎么能保持理智的？
甚至……他所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疯狂，不如说是消极。
这意味着什么呢？他为什么如此消极？
阮望得不出答案。
另一边，洪远读懂了他的想法。
“看来我们都还需要一点时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希望下一次，你能有自己的答案。”
“蛤？”
阮望愣了愣。
虽然从刚交手开始，他就猜到洪远多半不会对自己下死手，可……这也放水太厉害了吧？
还没打出火气呢，就要收手了吗？
洪远看他表情惊讶，语气淡漠地道：“若你找不着答案，我依然希望你知难而退……因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也没人能救你。”
“什么？”阮望摸不着头脑。
救我？
什么意思？
阮望还在发愣，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颠簸。
一只银白色的机械巨手凭空出现，将他握在掌心，急速后退！
“星火！？”
阮望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星火被砍了一刀就躲起来不敢露头了呢，没想到还挺有勇气的。
他刚想提醒星火没必要逃，洪远似乎对自己没有杀意，转头却看见洪远又举起了长剑，目光锁定他们。
“？？？”
剑光如银河，竖直劈下！
阮望惊骇，他能感受到，这一剑带着杀意，并不是攻击意识，而是奔着将自己粉身碎骨来的！
啥情况，突然翻脸？
来不及思考更多了。
阮望一咬牙，将神灭兵器的手掰开，凝聚全身力量，提着哀歌迎向那道剑光！
然而——
“哎呀哎呀，这位就是「灵性之神」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熟悉的少女声音传来，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一张卡片从阮望兜里飞出，化作无尽虹光，爬上神灭兵器的机体。
“欸？”
星火脑袋一疼，突然就失去了对神灭兵器的控制权，一只白白细细的小手伸进驾驶舱，提着她的衣领，将她丢了出去。
“啊呀呀呀！”她手忙脚乱。
阮望跳起来将她接住，转眼一看，身后的万米大机器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外形刚毅而不失流畅，四肢变得粗壮，银白色的金属装甲上多了一些金色和蓝色条纹，肩上的两门翼炮已经修复如初，而且变得更大、更狂野了！
“我嘞个小动物的终极力量啊！”
阮望感应气息，立刻便明白——这是「群星械国」亲自来了！
莉莉给自己的那张卡片，根本不是什么保命小道具，而是传送力量的通道！
洪远的剑光已至近处。
焕然一新的神灭兵器终于动了。
两门翼炮向前方对准，炮口全展开——然后发射。
沉闷的杂音响起，这两炮仿佛击穿了物质世界，无尽光芒填满了虚空，宛如超新星爆发！
两边势均力敌。
神灭兵器的翼炮再次爆炸，那道剑光也消失了。
阮望心惊。
这才是巅峰科技侧神明的战斗力呀，比星火这个水货厉害太多了！
察觉到阮望的目光，星火以手捂脸，有些不好意思。阮望微微一笑，眼睛往旁边瞥去，恰好看见一根细长的手指伸过来，戳在他脸上。
“莉莉姐，好久不见。”
“姐姐来帮你啦！惊不惊喜？”莉莉媚眼半眯，甜美一笑，“被联盟的舰队拖了点时间，没来晚吧？”
阮望觉得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自己随身带着莉莉的卡片，她肯定清楚这边的情况。
她这个时候过来，显然不是来救自己的。
果然。
简单的叙旧后，莉莉顺便拍了拍星火的脑袋，像是拍生瓜蛋子，让星火一个劲发抖。
然后，她转头望向远处，目光落在洪远身上。
“小望你休息一会哦，姐姐去会会他~”
她战意昂扬，兴趣十足。
咻的一声，莉莉消失了，神灭兵器也消失了。
没有预热，无数机械造物凭空出现，将洪远团团围住，另有一台比神灭兵器更大，看不到边际的庞大机械横渡虚空而来，遥遥锁定了他。
战斗一触即发。
洪远扫了一眼，神色从容不迫，似乎对自己陷入包围圈并不在意，对这场战斗也没多少兴趣。
他慢悠悠地抬起手，往虚空一握——
一只若隐若现的星辰巨手出现，竟然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庞大机械体整个捏住了，爆出无数火光！
滋嗡——
机械体也回敬了一炮，猩红光束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中久久不散。
然后，更多的攻击来了。
所有的炮一起发射，领域力场将空间压碎，光和热交错着形成漩涡，宛如宇宙大爆发……世界天翻地覆！
战斗一开始，便是白热化！
阮望没有插手的打算。
只是感受着远处战场的余波，他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不得不承认，我好像高估自己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阮望本以为，自己和巅峰神明的差距并不很大，哪怕经验不足，也至少有一成胜算。可是，亲眼见过莉莉和洪远的战斗后，他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
且不论洪远的真实实力，就莉莉的表现，也不是他能碰瓷的。
一成胜算？
真是人菜口气大。
“阿巴，咱们好弱啊。”阮望叹了口气，说道。
“对不起。”哀歌的声音传来。
阮望摸了摸鼻子，笑道：“阿巴，你道歉干嘛，你很棒了，是我拖了你后腿呀。”
“唔…那你也不要道歉。”
“哈哈。”
阮望这话并不是安慰。
阿巴虽没有全盛时期的力量，却好歹是个超脱境，如果自己也能有相对应的实力，合体后是有机会与巅峰神明碰一碰的。
可惜，自己只是个初入超越境的菜鸟，对阿巴的帮助有限，顶多比她的王八拳厉害一点点。
算了，不想这些难过的事了。
阮望将话题一转，笑着说道：“说起来，咱们家好像还有个更菜的呢……星火，你说是不是？”
星火：“唔…啊？”
阮望说的没错，有人回收了所有智灵的力量，证道超脱，还有神灭兵器相助，但全场最大的贡献竟然只是搬走燃炬之城，清空场地。
真是菜得抠脚！
星火低声哼哼：
“呜呜别骂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不是谁都像你们一样厉害的，扛一刀就是我的极限了……”
她羞红脸，推卸责任的样子像在撒娇。
见少女这可爱的模样，阮望心里愉快了不少。
这才是他认识的星火，而不是那个胆小的智灵00000。
“星火，晚些一起回去吧。”
“……”
星火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