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和一改往日素雅的装扮,她身为一国之长公主,本就是无人可及的身份和气场,更何况今日粉黛尽施。
身穿湖蓝色交领襦裙,领口绣着凤凰花纹的银线,外头的纱衣上满是暗金色是花纹。
袖口点缀着凤眼形状的珠宝,臂弯里托着丈许来长的银色轻纱,一颦一蹙,一举一动,尽显大国威仪。
那双明眸之中沉稳如潭,仿佛任何人都不能入得眼中。
太后见这人如此大的排场,想到毕竟是自己的寿宴,却被她抢了风头,因此心中不悦。
更兼这人的美貌,柔而不媚,妖而不俗,更是不免嫉妒。
“见过太后娘娘。”境和面无表情道,那样子好像给太后行礼也是施舍一般矜傲,只微微俯身,又直立身子。
这样轻视的表现叫太后气得牙根痒痒。
但众目睽睽,人都知境和公主自小养在寺庙,与皇家亲戚疏远,更无人会挑剔她这些,若是她一国太后斤斤计较反被人说了去!
咬下这口气,太后笑得温柔赐了座,曲衡又借着刚才的话题道:
“为保两国永结盟好,吾替大王子求亲一人,还望陛下恩准!”
这才算是对着相拯说话。
相拯并未径直答应——他知道其中有诈,这问题抛给他就是为了让他两难。
不答应就是反对两国结盟,答应,又不知道他要娶谁,万一要姐姐呢?要浸影呢?不可不可!
故而他灵机一动:“相国这是哪里话,大宣和南国既已多年不相犯,日后亦当如此行事,何在一姻缘?”
曲衡料到他有此一问,垂首道:
“南国的女子不比贵国,皆是玲珑娇俏。南国女子皆是善战英武之姿,可偏生大王子钟爱贵国女子温柔似水,今日对一女子一见钟情,这才叫吾向陛下进言。”
这是暗中讽刺他们大宣的女子比不上南国?
相拯心知再拒绝场面也不好看,只好问道:“终身大事朕也不好轻易决断,不知大皇子倾慕之人却是何人?”
曲衡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乃是坐在文官列首位大人身侧的那位姑娘。”
话音一出,众人皆去看那人是谁,唯独沈趁心脏骤缩——
那是她自从人坐在那就一直偷瞄的,许适意。
许适意也是怔然,感受到四周看过来的视线,先去看沈趁。
那人正紧紧地盯着她,面露些许焦急之色。
许适意微微摇头,暗示她切勿表现得太过明显,随即看向相拯,想知道相拯如何决策。
相拯也麻了——哪怕是相中了沈趁,他也不会如此意外且没有对策,偏偏是沈趁的心上人,这让他如何阻拦?
若求境和,他可说此乃长公主,自己是弟,不可擅专。
若求沈趁,可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将军,不能外嫁。
可唯独许适意无官无爵,他根本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理由把人打发掉。
难办之时,境和开口解围:“本宫听相国之言,却是不懂。”
曲衡还是第一次和境和打照面,不知人深浅,怀着试探的心思问:“殿下哪处不懂?”
境和:“大宣与南国乃是多年友国,两国不起战事已有十余年,而今忽然以‘为保证两国继续结盟’为由,求娶大宣的女子。难不成若是求娶不成,南国便要断交?”
一席话说得直白刺耳,窗户纸被捅破,曲衡伪善的面皮也露出端倪——
他心里一惊,而后迅速调整表情:
“境和殿下误会了,吾之意,大皇子心悦美人,且美人又无婚配,便开言求娶,儿女私情并无关于两国大事。”
“既如此便无需那么紧张。”境和柔柔一笑,“陛下体恤百姓,若是牵扯两国建交之事,定然要做主婚配,既然相国说无关,那便叫那女子自己决定,你说呢陛下?”
三言两语便把被动的处境变为主动,相拯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面上稍有喜色:“左丞相,大王子看中你家闺秀,你可愿意许配?”
陈灵依旧是木板般僵硬的表情,旁人简直休想从他的神色间揣测什么。
他起身弓腰:“回陛下,此女是臣的外甥女,并非臣亲女,她父亲已在京城,如此大事臣做主不得,望陛下恕罪。”
相拯摆手叫人坐下,又对曲衡道:“相国,你可听见了?”
曲衡不为所动:“左丞相之言,句句入耳。既是大王子求娶,吾只是顺媒,还得叫大王子自去求娶。”
大王子多杰闻言起身道:“陛下!我对那位姑娘的确倾慕,若陛下应允,上门时也好有个御赐的好名头,还望陛下万万不得推却!”
话说到这份上,人家大王子主动求亲了,相拯无法拒绝,看看沈趁,再看看许适意,想出一破解之法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虽一国之君,但深知以百姓为重的道理。何况这对她来说是终身大事,还是看那姑娘如何说,方可决定。”
商贾之女,纵然经商奇才,又能有多少胆识?
现在有机会成为王妃,将来还有可能成为王后,哪会拒绝?
多杰冷笑一声,以为相拯愚蠢至极。
岂料问到许适意,那人起身跪在正中央,抬头不卑不亢道:
“民女已有心仪之人,德不配位,做不得王妃。更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绝无可能!”
太后等人暗自惊恼,相拯等人却是松了口气。
可沈趁觉得,既然许适意被无端带到枪口前,那抓她过来的那只手便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太后忽然道:“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是一国之母,又是太后,可做得你的媒?”
许适意心中一惊,咬唇道:“做得。”
太后冷笑,正欲再说,境和打断道:
“母后今日怎么想帮人做媒起来?那女子方才说已有心仪之人。此事到底还是两国第一次结亲,若是嫁过去之后,再生嫌隙,反为不美,您说呢?”
太后深出一口气,刚刚那句差点冲出去的做媒差点把自己憋死。
她本意是想着把沈趁二人编在一起,这样也算兵行险着。
但那晚和曲衡商议过后却被拒绝——
即便给她们许婚,到底是两个女子,翻不起水花。都在大宣境内,皇上如果有心迟早会私通,算不得高招。
所以他提了自己的建议——逐个击破。
先把那个好办的许适意以求娶的名头带到南国,面对王妃之位的诱惑,她定然会动心。
然后只剩一个沈浸影,再徐徐图之。
回忆戛然而止。
没想到这境和竟然如此能言善辩,更没想到这许适意也是个硬骨头!
太后冷然看着境和:“那依你看,该当如何?”
相拯闻言道:“大王子身份尊贵,一面之缘的姑娘未必合适,情投意合才做得长久夫妻。不如就此作罢,成全一对有缘人,也算自己的造化。”
这话从相拯这皇帝嘴里说出来,哪怕他岁数再小,旁人听了也得说句“受教了”,何况是年岁相当的多杰?
见事态朝着反方向发展,曲衡道:
“世界之大,有的人朝夕相处却不知珍惜,有人一面之缘也可相伴终生。大王子与这位姑娘虽是第一次见,却也情根深种,何不叫姑娘与大王子相处些时日,倒是再做选择,大王子也好心甘。”
这是以退为进,相拯看看跪在中央的人,开口道:“你且先起来回话。”
他本是不敢受这姑娘长跪,就这么一会儿,沈趁的视线都快把他看穿了,赶紧叫人先起来。
但这话落进太后耳朵里,便是相拯心疼了!
再加上境和的诸多维护,她更坚定许适意和相拯有私情,心中警铃不停。
再看沈趁,面布紧张之色,定是嫉妒作祟!
她沉吟片刻,看来逐个击破的策略是行不通了,只能用她的法子。
视线看向曲衡,那人微微点头,似乎也是同样打算。
太后轻咳一声:“陛下,相国说得有理。市井女子未见过许多人,见一个便当做好的,如此草率决定才是耽误终生幸福,若是陛下为百姓着想,何不把这女子的心上人传上殿来,与大王子比试一番,到时此女自会选出正确的夫婿。”
太后一番话来得突然,相拯不禁有些为难,生怕自己回答的不对被人钻空子,境和见状,给他传了肯定的眼色。
太后看在眼里,如做未见,端着茶盏浅饮,唇边已然带上目的达成的冷笑。
皇帝心悦她,必不会亲自出手。
众人皆知多杰武学造诣上乘,派出普通人他怎会放心?因此非沈浸影不可!
到时不但可以试探沈浸影功夫如何,她定会因妒忌故意输与多杰。
等她输了,许家女带着家产远嫁南国,不但可充南国国库,沈浸影也会因此事与皇帝生出二心,到时逐个击破易如反掌!
这一计,才是一石四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