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异军特起
作者:杏风桃鱼   鸦啼金井下疏桐最新章节     
    南宫蕙堂审云松那日,外头围了不少百姓,甚至云家的马车都停在外头,想必是来了人在内堂旁听。
    百姓们见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云松跪在堂中,对自己的罪状一一默认,彼此看看还以为在做梦。
    直到县令扔下“秋后问斩”的判令,百姓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叫起好来。
    南宫蕙看着外头聚集的百姓,他们无不为海洲出了一个不再包庇云松的好官欢欣庆祝。
    “这就算是做个好官了吗……”
    这是一个不知道该问谁的问题,可今天南宫蕙擅自把,百姓们的欢呼当做了答案。
    她的眼睛酸酸的,时至今日,她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她从家里跑出来,并不只是要让母亲有所依靠,要让父亲与兄长安息,她还想证明自己并不输给任何人,她与兄长从小学在一处,哥哥会的本事,她也一样会,而且能做的更好。
    她终于做到了。
    差役们客气的将围在衙门口久久不肯散去的百姓劝离,
    关起门来,衙门里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判处云松死罪,只是一个开始。
    云松、他的手下、与他有利益往来的人。每个人的供词、证言都要重新整理。
    特别是云松的案宗,还有不少细节需要与云桐再敲定。
    云家虽然将他除族,但云松这些年赚的黑钱,可不能任由云氏族中装傻充愣吞下。
    南宫蕙想既然判都判了,那她在云松这事上就不能松口,不然云氏族中那些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再起歪心思怎么办。
    柳铭最近很忙,过去老县令带着他没少于云氏族中打交道,如今那些看他不起的族老,纷纷派自家晚辈前来套他的话,非要从他这儿得一句保证。
    就好像只要柳铭说出,“这件事到云松为止,不会再追究别人”,他们这些人就真的能够高枕无忧一样。
    明明他们能不能活,是要请示文老太君啊。
    柳铭虽然这么想,但面对这些人,他还是温声软语地一个个劝走了。
    除了应付云家人,他还要忙着把云松这一案的全部卷宗整理归档,这是个大工程。还有,那新县令带队抓人的时候,只管往狱中塞,把这犯人根据罪行轻重分开的麻烦事,全都丢给了他。
    柳铭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南宫蕙问他要不要去送送老县令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柳铭说完抱着山一样高的卷宗往案宗阁里送。
    南宫蕙换了一身便服从衙门的侧门离开,独自骑着马去探望老县令。
    小厮给她开门的时候,家里正在收拾行李,箱子堆得满院子都是。
    大概是无官一身轻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南宫蕙初见时更加精神矍铄,原本已经苍白的鬓角也长出了黑发。
    “来啦。”老县令看到南宫蕙热情地朝她招招手,然后指着院子里的竹制桌椅,招呼她过去坐。
    “您这就要回乡了?”南宫蕙问。
    “当然啊,留在这儿做什么,朝廷又不给我发俸禄。”老县令理所当然道。
    小厮端来茶。
    “快尝尝,这是好茶。云晦那小子差人送来的。”
    南宫蕙端着茶碗,好奇地抬头:“云翰林?”
    “如假包换,这茶,还有这个。”老县令拍了拍竹桌:“这也是云晦亲手做的,你等我带着东西走了,再告诉柳铭那小子。”老县令说着笑出声:“臭小子也不来送送我,真是白白关照他这么多年。”
    “衙门里还有不少公务,柳县丞忙得脱不开身呢。”南宫蕙如实答道,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写公文的麻烦事全都丢给了这位好脾气的县丞,连忙给自己找补道:“晚辈……晚辈刚刚审了云松的案子,秋后问斩。”
    “好。”老县令点点头,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南宫蕙,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做得好。”
    南宫蕙沉默了一阵,她想到老县令与云家的来往,如今老县令还没有离开海洲,云松就出了事。
    她像是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握起手指:“他们会不会对您……”
    “你想多了。”老县令呵呵笑着,“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人走茶凉,他们怕是都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呢。”
    不等南宫蕙再说什么,老县令便端茶送客了:“你初来乍到,别嫌我这个老头子啰嗦,衙门里事多又杂,宁肯陪着时间一件事一件事顺,也不要囫囵吞枣,将就着糊弄。”
    “您放心,晚辈知道。”南宫蕙连忙道。
    “做到了这一点还不够。”老县令又说,“把事情都揣摩明白了,就要学会装糊涂,什么事不该放什么事可以放。就像云松,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能抓住他,为什么现在才抓住他。”
    “晚辈明白。”南宫蕙的语气坚定,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自己很多次,“因为我们先发制人,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将他的手下和赌庄一举击破,他在云氏族中的靠山,见他大势已去,生怕惹祸上身,根本不敢保他。
    外头有了敲门声,小厮去开门。
    南宫蕙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打扰,接着说道:“若是慢了一步,给他机会集结人手反扑,那么就会变成官府与云松之间的械斗,我们就会有伤亡。这样一来,他的靠山就有机会出来说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衙门抓几个小喽啰了事,云松赢了这一场,更加肆无忌惮。我们这边一击不中,士气大减,想重振旗鼓也难了。”
    “不错。”老县令摸摸自己的胡子,“你说的很好,很好。”
    他看着南宫蕙慈爱地笑了:“后生可畏啊,我也能安心了。”
    说罢,他站起来,南宫蕙见状跟着他起身。
    只见老县令看向门外:“外头怎么这么热闹。”
    “您稍坐,我出去看看。”南宫蕙说着,就迈步过去查探。
    门外边是两拨人,双方带头的南宫蕙碰巧都认识。
    带着一车礼盒的是那日跟着族老们押送云松投案的云氏子弟。
    南宫蕙记得他是跟在那个肥头大耳的族老身后的,可能他们是一家人。
    至于另一队人,俱是一身利索的短打,为首的年轻男子,见了南宫蕙,连忙拱手行礼。
    “南宫大人。”
    “我记得你,你是桐姑娘的护卫。”
    “难为南宫大人记得小人,小的武正己。”武正己站得笔直,“小的奉云大姑娘之命,来送老县令。”
    “诶诶,且慢且慢。”对面的年轻人连忙插嘴:“南宫大人你也见过我啊,我叫云机,说起来我还是云大姑娘的族兄呢。”
    那你知不知道云桐的族兄在牢里蹲着呢,南宫蕙腹诽。
    武正己与南宫蕙打了个招呼,就要往里走,帮着小厮搬运行李上车。
    云机见状也要跟进去,被南宫蕙伸手拦住。
    “云公子是要做什么。”南宫蕙说着看了眼他身后抬着礼盒的小厮。
    “这……”云机见混不过去,讪讪地笑了:“这不是来送送……老县令嘛,对、对,送送……”
    南宫蕙了然,准是这个云机想在老县令跟前求情。
    两个人僵持的时候,老县令出来了。
    不等云机开口,他抢先一步对南宫蕙说到:“你们也就不必相送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最讨厌临别之际哭哭啼啼。”
    “诶,你别走啊。”
    云机正要上前,被武正己一把拦住。
    “你你你……”云机指着武正己,到底没敢说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而武正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云机。
    “你要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云机连忙道。
    “我家……”武正己顿了顿,“你还是回去吧,若是让你的祖父知道你来打扰老大人,他怕是要不高兴的。”
    云机打了个冷颤:“你你你,你难道要去告状!”
    武正己只是把云桐教给他的话说了一遍,还没想明白对方何出此言,就见云机带着小厮脚底抹油跑了。
    “云桐与你说了什么?”站在一旁的南宫蕙,听到武正己嘴里打磕绊的时候,就知道八成是云桐出的主意。
    武正己一看是南宫蕙问,便直言道:“我家姑娘和我说,若是有云家人来打扰老大人,就把族老们抬出来撵他们走。”
    南宫蕙沉默,看来经此一役,文老太君一房重新夺回了在云氏族中的地位。
    不过,文老太君是明事理的,以后海洲只会更好。
    南宫蕙翻身上马,为老县令的马车开路。
    再说云机,偷偷摸摸地回了家,打算带着自己的小厮书童赶紧回自己的院里,当做无事发生。
    抬头就看到自家祖父站在院门口,怒目圆睁。
    “爷爷我错了。”云机抱着头蹲在地上,“我就是想给松哥求求情。”
    “松哥松哥松你个头啊!”胖族老抬起脚舍不得踹,只能举起手狠狠往孙子的背上拍。
    “爷爷爷爷我不敢了,我错了!”云机连忙大喊,“娘,娘快来救我!”
    “哭爹喊娘的像什么样子!”胖族老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狠狠戳着孙子的脑袋,“你说说你,胆子还没耗子大,还天天云松长云松短的,你知不知道云松是个祸害!”
    “他祸害也没祸害咱家啊,若是他没了,谁每年给咱们家送银钱啊。”
    云机理直气壮道:“我是为了咱家好。”
    “你是还惦记着云松许给你的西洋镜。”胖族老拆穿自己的孙子。
    云机被戳破心思,讷讷不吱声。
    “唉。”到底是自己的孙子,胖族老也不能放着云机不管,只得耐着性子教导:“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海洲又是老太君那一房说的算了。别盯着云松给你的那些零碎玩意儿心疼,只要咱们站对了地方,以后有的是大钱赚。”
    云机听得一脸茫然:“爷爷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以前你不是总说那一房的老爷子被皇上从京中赶出来,他家的大儿子跟族里一向不亲密,老二这么多年没个音讯铁定死在外头了,老三是个乖僻性子早晚自己把自己作没,老四……”
    云机愣了愣,摸摸脑袋:“我给忘了。”
    胖族老看着一脸傻笑,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孙子,头痛不已。
    “以后看见老太君那一房的人都客气点,嘴巴甜一些,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这个我记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脸皮不值几个钱。”云机规规矩矩地背他家的家训,背完以后他又愁眉苦脸道:“可是爷爷,老太君家的门槛高得很,以往就没见您去过,如今咱们还能套上近乎吗?”
    “是不是亲近也要看和谁比。”胖族老摸摸下巴,“跟那几家比,咱们家可不算是跟她们结过仇的,云浩回海洲,我不还跟他喝过几次茶吗。”
    “是,您喝完茶以后,立刻就把云松叫到家里来吃席面了。”云机提醒道。
    胖族老被孙子噎了这么一句,差点没喘过气来。
    云机趁机接着问:“爷爷,松哥当年可是把码头的利拿出七成给族里分,眼看着老太君就要把码头拱手让给衙门了,咱们可不能让她这么干,您与其他几位爷爷就不能一起去把码头要回来吗。老太君就是再厉害那也是她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她还能像以前那样谁不听话就要谁的命……哎哟,爷爷你打我做什么!”
    胖族老打了云机一巴掌还不解恨,又将桌上的茶碗扔在他身上。
    “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你跟云松走得近,我没拦着,只叮嘱你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顶多信两成,你倒好,跟着他胡吣!”
    云机见自己的祖父动了真怒连忙道:“爷爷息怒,这话我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说过,就是在云松面前,我也是只听只赔笑从来不敢乱多一句嘴!”
    胖族老深吸了几口气,道:“云松对老太君一房有敌意,是因为陶氏那个老太婆挑唆的,若是他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讨好住老太君,可比给咱们这些人家送钱要管用。咱们一家跟老太君从来没有矛盾,你倒好,替旁人叫起屈来,干脆明日就把你送到道观,你去给陶氏当孙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