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桐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这样也好，鹿季雅想。
她不需要云桐同情她，关心她。
她们昨天才认识，她匆匆忙忙得问，也只记得云桐一个妹妹的名字。
而云桐更是对她的家族一点都不了解。
这样给出来的善意如同泼在雪地里的热水，只会在空中变成冰沫，根本无法融化冻在心头的雪。
她现在想要她的姐姐抱抱她，可是她连姐姐们的坟墓都找不到了。
还有她生长的部落，也变成了军队严防死守的矿场。
“我想回家。”鹿季雅看着云桐，恍然道：“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
“你还活着呢。”云桐轻声道，“活人总还有很多事情做。”
鹿季雅直勾勾地盯着云桐，好像在试图理解她的话。
“你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一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末了，她叹了口气：“不过你说得对，活人总要做事情。”
她擦干眼泪：“对不起，我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
“既来之则安之，不用放在心上。”云桐轻声道。
“你学了中原话，想到通过贸易积攒军饷，还跑到海洲来找人帮忙，你已经做了很多事。”
鹿季雅怔怔地点点头：“但我现在觉得，这些事并不能让我复仇成功。”
云桐坐到她的对面：“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复仇成功？”
“我得让他死！”鹿季雅立刻道。
“那你可以想办法买通能近身狄王的人，给他投毒或者给他喉咙来一刀。他死了你的复仇就结束了。”
云桐冷静地给她分析。
鹿季雅想了想，又摇摇头，她茫然地看向云桐：“我还想让他在鹿部的墓冢前跪下谢罪。”
“你很难通过嫁给他的儿子，达到这个目的。”
云桐看着鹿季雅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能做的事情很多。”
“姐姐你们聊完了吗？”门外传来云青玲的声音。
鹿季雅连忙擦干眼泪，对云桐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好像明白了。只是我还需要时间再想想。”
“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是啊，”鹿季雅认同道，“我已经准备了很多年，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慌了手脚。”
“你管从供货的细节看出端倪，再说服一个大工匠协助你达成目的，叫一点小挫折？”
鹿季雅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你夸奖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夸赞过了。”
“姐姐你们好了没啊。”云青玲抱怨道。
鹿季雅看向门外的眼神充满怀恋，不过她已经不会哭了。
“再等等，一会儿就好。”云桐无奈地冲门外喊，又扭头对鹿季雅道：“我们带你出去转转吧，听我舅舅说，你也是跑商的，我们在码头上也有商行，可以让我妹妹跟你讲讲商线的事。”
“让你们费心了。”鹿季雅又道：“其实我原本打算在狄元山的西面开辟一条商路。避开白山部，单独与中原人做生意。”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事要一件一件做。”云桐率先起身，然后朝鹿季雅伸出手，“不如就趁着在海洲，先把商线的事情做好？”
“云桐姑娘？”
“虽说我还没有能力支持你造你们狄王的反，但和你谈一桩生意是可以的。”
云青玲已经等得不耐烦，就在她想去开门的时候，云桐带着鹿季雅出来了。
她的脸色也才转晴，像只花蝴蝶一样扑到云桐身边：“他们清理湖底挖出了好多藕，我让他们往丁夫人的店里送了一些，咱们中午好吃个新鲜。你们都没看到，那些藕有多好……”
云青玲描述地绘声绘色，鹿季雅听得入神，终于开始期待起今天的行程。
她的表情，让云青玲更来了劲头，兴高采烈地与她说起码头上的行船。
然而云青玲的脸很快沉了下来，因为她看了一个她现在不想看到的人。
“玲姑娘。”北风迎面走过来，先与云青玲行了一礼。
云青玲嗯了一声，根本不想搭理他。
北风过来就说明姐姐又有事情要忙。
她不情不愿地给北风让出路来。
北风也不是不知道，云青玲在发什么脾气，连忙对云桐道：“并没有消息送进来，只是有事来找鹿姑娘问一问。”
“是什么事？”鹿季雅有些意外。
“是马匹的事。鹿姑娘与文先生来时骑的两匹马，还需要鹿姑娘去看一看。”
鹿季雅恍然大悟，连忙对北风道：“我用的是熟透的红果，只要多喂些水就好，千万别再让它们出去跑了。”
接着她对云桐解释道：“我一心想快点赶到海洲来，就给马匹喂了些药物，昨日匆忙，忘记交代服用解药的事。”
她看向北风：“多谢你记得。”
“鹿姑娘客气。”
北风又对云桐道：“等姑娘回来，属下在与姑娘报告马匹的情况。”
“我知道了。”云桐让他离开。
北风这么说，那就是有事要与她说，不过事情不紧急。
“什么药这么神，能让马一口气儿从北地跑到海洲来？”云青玲非常好奇。
“是红果，我们管这个药材叫红果，只是不知道你们叫什么。”鹿季雅与云桐姐妹解释道。
“在它刚刚成熟的时候，我们把它摘下来剖开晒干，用它煮茶提神御寒。这果子在北地随处可见，这几年有不少中原人也学着喝这个。”
“那这东西人吃了跟马吃了效果不一样吗？”
云桐问。
“是采摘的时间不一样。这果子没有成熟，和熟透了都是有些毒性的。熟透了的红果，不管是人还是马，吃了以后浑身会有使不完的劲儿，吃的越多药性越强烈。若是没有成熟，就麻烦了，人吃了会产生幻觉。”
鹿季雅皱着眉头道：“有很多人会特意挑选没成熟的混着酒喝，说是吃了以后就会像进入仙宫那样舒服。每年因为这死不少人呢。”
鹿季雅说着，又给云桐姐妹俩看自己背在身上的包。
“不过没成熟的果子也不是全无用处，它能染出很漂亮的红色，而且很耐用。”
*
红色。
红色的染剂。
萧嫄盯着萧朗里衣上的红色印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