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出去。”
    许航日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星星，一闪一闪的，同外面又有什么区别。
    他舒声道，“大鱼大肉也是吃、五谷杂粮也是吃。”
    “都一样。”
    “你是洒脱了，就是苦了我的钱包。”
    九叔打趣道，满脸的心疼。
    也不知是心疼一贫如洗的钱包，还是从未看过世界的许航日。
    许航日生于山上、长于山上，直至坐上峰主之位，半辈子都没踏出山门一步。
    这不是茅山的悲哀，是各大修行宗门的无奈。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凡人仗着船坚炮利到处“寻仙问道”，以图长生、掠夺资源、奴役修者。
    其中，古有盛名的蓬莱仙境就沦陷于火炮之中。
    火海、爆炸、浓烟、毒气，美伦美央的海外仙岛顷刻间化为乌有。
    蓬莱一位修者盛怒，痛下杀手，屠戮四百五十六人，劫气焚身而亡。
    余下的同门指着天，声声泣血，“贼老天，汝待我等不公！”
    语罢，他怒视又举起火铳的凡人，身体映着琉光，法力紊乱暴动。
    冷笑道，“区区蝼蚁，安敢取我命也！”
    扎入人群之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波，消融士兵的躯壳，成片成片的士兵消失
    两败俱伤的局面。
    蓬莱仙境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而参战的士兵胆颤心寒、死伤过半。
    修行宗派纷纷唤起停滞千百年的护宗大阵，藏声匿迹、与世隔绝。
    野心家始终没有放弃，四处寻找修行宗门的踪迹。
    各地传来小门小派被攻破的消息，顿时修者人人自危。
    有一日，闾山派被人摸到了家门口。
    一个军阀率一万五千之众，拉着火炮、端着长枪，耀武扬威。
    在山门口大放厥词，限闾山上下三日内跪地投降。
    九叔是亲历者，他奉山门令必要时保之火种。
    他也得知，是定居修观的修者被人眼热赏金，跟踪到闾山山下的。
    不仅他到了，各宗各派都在观望、商议。
    兔死狐悲就像一根悬挂在脖间的无形锁扣，让他们难以呼吸。
    而且，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被围困的隐世大宗。
    蓬莱仙岛不算，它是天下圣地，明面上的圣地。
    因而，闾山的存亡关系着修者是否要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他们与天争、与地斗，生性好斗，若是没有退路，岂能坐以待毙。
    定要杀个底朝天！
    因而，除了人，只要闾山派开口，任尔取之一二。
    通讯却是石沉大海，闾山派主动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
    九叔联系不上蔗姑，变得躁动不安。
    他年轻、气盛，几次思索着军阀的项上人头，都被石坚给瞪了回去。
    一日、两日、三日，期限已到，五湖四海的人前来观望。
    军阀觉得脸面尽失，出奇的愤怒，将所有炮弹倾射山上。
    摆好车马，效仿皇帝。
    军阀头头御驾亲征，横刀卧马入山林，军队浩浩荡荡的跟在后面。
    又一日、又两日。
    山还是山，人却不见了。
    九叔面色凝重，他祈祷蔗姑无碍，难言道，“幻阵。”
    石坚轻叹，“闾山伤亡不小啊。”
    幻阵在于困，而不是防御。
    一轮火炮下去，怎会不死人呢。
    闾山却是硬扛，也能沉得住气。
    他们不便入山看个究竟，怕坏了闾山的计划。
    与看热闹的人一同等待。
    又一日、又四日、又十日。
    山脚下，不再是乌泱泱的人。
    精明的人做起了生意，五颜六色的棚盖连天，繁荣的像个闹市。
    好事者设了个赌局，分三种赌法，一是闾山全胜一赔二十，二是军阀全胜一赔十，三是不计伤亡，计天数下注。
    因此，有专人在入山口守着。
    今日当值的是小六子，一天能有两枚小钱，活也轻松。
    他像往常一样，看一眼入山口，低头编织着草鞋，补贴家用。
    再抬头，多了一具尸体。
    再低头，穿过最后一根草绳，草鞋成型。
    再抬头，多了两具尸体……三具、四具。
    扑通——
    扑通！！
    一个是尸体落地的声音，一个是小六子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咽了咽唾液，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尸体被扔出山林，堆在入山口都快垒成坡了。
    一屁股滑下长凳，连滚带爬的跑回集市，尖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喧闹的集市一静，不论路人还是商人都抛下手中的东西，齐齐跑向入山口。
    刚搭好没几天的棚子，就这样被人群挤得四分五裂。
    他们整齐的停下脚步，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默契的像一个人。
    闾山的入山口堆满了尸体，看他们的死状都是面颊凹陷、骨瘦嶙嶙，不成人样儿。
    一头戴乌头巾的老妪站在尸山前，眼神阴鹫的扫视着人群，冷声道，“闾山从不畏战，若是恶意来犯，便是不死不休！”
    紧接着，老妪身体化气，由风吹散。
    人群之中本就被她气势所慑，又亲眼目睹神迹，更让人敬畏、胆寒。
    消息不到半刻，就传遍世界。
    国内、国外的野心家、权谋者沉默。
    九叔等人受邀入山作客，果然不出所料。
    闾山派近一半的建筑被炸毁，山中子弟死亡不下百人。
    当代掌门面不改色，席地而坐，她开门见山道，“我闾山保住了修仙界。”
    这话不假，但太直白。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沉默以对。
    她又说道，“修仙界要给闾山二十年维持护宗大阵的资源。”
    “灵石也好、灵器也罢，闾山不挑。”
    狮子大开口要放在事前，而不是事后，虽然事前各宗也不会同意，所以众人还是沉默。
    当代闾山掌门是位乌头巾，她握拳大拇指朝后，冷笑道，“诸位不要忘了，我闾山没破、没亡。”
    顺着她的指向，众人看到硝烟四起、火光冲天，乌头、红头在废墟中救治着同门，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也有断气，死去的修者。
    当代掌门以此为画，森然道，“凡人寻不到山门，闾山寻得到。”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一变。
    有几人隐隐露出杀意，锁定当代掌门。
    “我知道你们都是各派的佼佼者，但是在闾山这么放肆，太托大了吧！”
    她没动，废墟之中冲出两道乌头、一道红头身影，将三人锤出人群。
    九叔眼神微动，乌头其一便是蔗姑。
    蔗姑与同门下手极狠，以伤换伤的打法，逼得三人惊慌不已，纷纷开口。
    “我等并无恶意。”
    “我宗愿出。”
    “有话……啊！”
    蔗姑擦拭脸颊的肉沫，冷声道，“他说话太慢。”
    众人心神一惊，闾山真敢杀人，不怕群起而攻之吗？
    当代掌门引回众人视线，她说，“为了交接如愿，诸位先在山上住下。”
    众人顿时骚动，一个个对视交流着。
    他们正要发难之时，石坚面无表情道，“好。”
    气氛瞬间沉闷起来，众人不善的看着石坚、九叔。
    多宝道人、公孙虎也在其中。
    三山符箓是盟友，他俩稍稍思虑片刻，都给出了答复，“好。”
    霎时，余下的人气势一卸，掩鼓熄旗。
    三山符箓站台，他们哪敢说不，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