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
降了一场冬雨,浇得人没了人样儿,冻得直发抖,大头兵还在强撑。
军官冷着脸,派去的联络员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面前的庆云,他是不知道五色云雾是传说中的祥瑞之气。
但是,他愈发清醒的大脑,传递的信号让他知道,这云雾带来正向的状态。
那个疯女人不见了,他看到有个老道人。
然后就是后方不间歇的炮击,又突然停止,山里就冒出成千上百的野猴子。抢了枪,有模有样的瞄着他们扣动扳机。
以高打下,不惧生死,死了就变成一根猴毛,这仗怎么打?
士气就泄了。
祥瑞之气反而更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孤军,犹如一座海外孤岛,经受着海浪的拍打,而且崖边的碎石,说不好就是自己坠入海底。
他们自然是怕的。
免不得要跑,跑着跑着不少人就散了。
军官咬牙停下脚步,聚拢附近的大头兵。
他发现,野猴开枪没有打死许多人,说是枪法不好,当然合理。
可是战场的直觉,却让他作出另一番判断。
慈!
他一贯相信自己,这脚步就缓了下来,仔细观察。
被打死的都是流弹击中的。
死得相当没有运气。
跑又跑不出五色云雾,打吧,又没有目标,这回连野猴都见不到了。
面对茫茫云雾,军官陷入了两难,他只是个团部参谋,无权下达师部作战命令,放眼望去,属他的军衔最高。
轰隆隆!
蓝白的闪电像条游蛇,划破黑暗,替他作出抉择,众人昂起头,注视着敌人。
九叔如那闪电,声未至人携万钧之力,快疯和尚一步,锤爆护身佛陀。
尊请雷部正司,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临凡尘,只见一位穿红、三只眼、黄脸长髯的道者,却原来是闻太师。
闻太师额前神目睁开,白光摄住疯和尚,手掣打王神鞭,抽出其佛相。
疯和尚被逼出原形,红炎跳跃间遁去。
与三里外重聚,他此时换身变了个模样。
魔态如罗刹,脸上现出丑态,淫秽的微笑挂在嘴边。
“哈哈哈,老子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疯和尚抱腹大笑,指着九叔扣下的佛相,也就是另一个他,囚禁恶意的善念。
他眼泪都笑了出来都止不住枭笑:“哈哈哈哈哈哈,来来来,杀了他,老子陪你玩玩。”
九叔蹙眉,魔王和尚塔真是难缠,一体养两魂,生生不息。
杀了一念,只会壮大另一念,必须同时杀死!
恶僧孜孜不倦的教唆:“我改主意了,你杀了他,我放你们走。”
九叔冷声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才是要逃的那个啊。”
闻太师俯视着恶僧的背影,挥舞打王神鞭。
“是嘛?”
他低沉笑道,好似无觉身后的劲风。
鞭身抽中恶僧,撕碎肉身,重重击打大地。
闻太师缓缓抬起打王神鞭,开启神目,搜索恶僧踪迹。
动作一顿,直直看着九叔手中的佛相。
佛相一副宝光尊者,散发着温暖的佛光,本该清澈无碍的眼睛,此时倒立疯和尚的面容。
“哈哈哈……”
恶声先至,恶僧从佛相双目之中出现。
他掌心握着一盏油灯,灯中有一头偷吃灯油的黄毛貂鼠,直击起身子,摩擦着爪子,喷出三昧神风。
九叔被吹了个正着,本失去双目,不见光明。
但这怪风却作用在灵魂上,他迷失了方向感,无措的站在原地。
只觉得附近的黑暗就如同深渊,踏出一步便会坠入十八层地狱。
他知道是术法的神异,制造的错误的感知,却控制不住身体迈出一步。
身体在抗拒,在恐惧,连阳神都蜷缩在灵台,发出拒绝的信号。
闻太师拦下恶僧的下一步动作,黄毛貂鼠见势不妙,吱吱两声,一头扎进灯油里消失不见。
竟不打招呼,独自逃命去了。
恶僧脸黑如墨,被黄毛貂鼠摆了一道,眼见躲不过,夺回善念挡在身前。
轰!
恶僧倒退而回,几个翻滚卸去巨力,再次召出黄毛貂鼠,他直接扯住尾巴。
“吱吱——”
黄毛貂鼠惊慌的试图解释。
恶僧邪笑,不顾祂的挣扎张开大嘴生吞活咽。
“嗝~”
他打了个饱嗝,报复不隔夜。
突然,手中佛相一碎, 他忍受着切割灵魂的剧痛,感受着体内滋生的善念。
恶僧忍不住发出病态的呻吟,道:“太棒了啊,这种感觉……呃啊~”
佛相被打爆,在他体内复生,今后将以他的恶念为主导。
“哇——”
九叔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血,半跪在地上。
恶僧眼前一亮,这道人要遭受不住了?
再看那朵并蒂双花娇艳欲滴,舒展着花蕾,它要结果了。
不待他动,闻太师横在两人之间。
“凝霜。”
九叔忍住恐惧伸出手,寻着敖凝霜。
“师伯,我在呢。”
敖凝霜扶住向一边倾倒的九叔,听他说道:“你走吧,带着许仙。”
递给她雾标,催促着敖凝霜离开。
九叔一边维持庆云,一边召来闻太师,为敖凝霜拔除劫气,撑到如今,已是捉襟见肘。
“走吧。”
他再次催促道。
敖凝霜悲恸的跪下,强忍着泪水,对着九叔磕了三个头,她双腿已恢复,全数的伤势迁移至九叔身上。
她泪眼婆娑,哭道:“爹!”
师者如父,九叔欣慰的应下,只是这改口费,他却给不了了,还要蔗姑代劳,咳嗽道:“好闺女,走吧。”
她抹去眼泪,恨恨的盯着与闻太师一战的恶僧。
敖凝霜要将他的容貌刻在脑子里,记在骨子里,一辈子都不会忘,杀了他!
杀了他!
她转身走了,抛弃身后的人。
又是燕昌山和岷阴谷的那片竹林。
敖凝霜找到爱人,许仙依然昏迷不醒,但是他的眼角却流有泪痕。
温柔的拭去痕迹,轻轻吻一下。
她说:“我回来了。”
“回去后……我们结婚吧。”
“师伯下了聘书,是明媒正娶哦。”
听着轻言细语,许仙眼角划过一滴泪。
外界所行、所听、所动,他皆知,愤怒、绝望,却无法从黑暗中抽离。
他被天道困在躯壳的牢笼之中,难以挣脱。
如今,听到敖凝霜的自言自语,许仙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