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生活其实没有那么的难熬,无非就是孤独点而已。
但是有李泰住在隔壁,两个人做伴,再加上小七又派人送来了一只小九尾,这个孤独对颜白来说就不算什么。
李泰现在虽然身子消瘦了不少,但肚子里面的东西可是一点都没少,山岳形胜、河流沟渠、风俗物产、往古遗迹,以及人物故事这些典故都存在他的脑海里面。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颜白给他讲《西游记》,给他讲李承乾最爱听的《笑傲江湖》。
李泰就给颜白讲远古传说,两人交换着讲,主打一个谁都不吃亏。
颜白喜欢听青雀讲那些山野精怪的故事,青雀则很喜欢颜白所讲《笑傲江湖》里面的林平之。
这点倒是让颜白很奇怪,无论是李晦也好,还是李承乾也罢,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林平之。
至于也爱听的小曹内侍,在泾阳大营那会,他一度认为颜白所讲的林平之就是根据他刻画而来的。
他爱的不得了。
知道这个故事的所有人,好像都对颜白着重刻画的令狐冲不怎么喜欢,都喜欢苦命的且忍辱负重的林平之。
每当颜白和李泰要讲故事的时候,刑部大牢里面所有人都会安静下来。
巡逻的狱卒也不胡乱走动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安安静静听这两人讲故事,李泰的故事主打奇幻色彩,听的让人寒毛根根竖起。
颜白主打武侠传奇,主打一个快意恩仇。
好好的一个刑部大牢,被这两人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说书讲古的文化之地。
眼见两人又开始说话,狱卒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拿着木棒子开始朝着深处走去,走一路敲了一路。
这时候的话可不敢听,听了可能会掉脑袋。
别看两人都是阶下囚,但一个是陛下的儿子,一个是颜家管事的,刑部尚书来了都客客气气的,自己这样的狱卒算个屁。
虽在监牢里面,但两人住的可都是最好的且唯一有阳光能照进来的单间。
吃喝拉撒都专门有人伺候。
当当当的敲击声在刑部大牢回响,从这声咳嗽开始逐渐的安静下来,等到狱卒拿着棒子敲到大牢的深处,整个监狱慢慢的都安静下来了。
李泰揉着胳膊,看着颜白又问道:“为什么打蒋亚卿他们?”
颜白白了一眼李泰,抬起头看着狱窗外的雨丝,然后淡淡道:“我说他们几人丢了文人的风骨你信吗?”
李泰闻言一愣,随即摇摇头,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之意:
“武死战,文死谏,原本我还是信的,但自从经历了这些事以后,有些人我就不敢信了,我知道还有人会有,但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不信!”
颜白笑了笑:“审问杜楚客的时候他说了一件事。
他说,事发当晚是这四人拿着你的信印调动了宫卫,宫卫三十二人,三十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的去了后宫,准备挟持皇后娘娘。
而他们几人在做完这一件事之后直奔陈仓,到达陈仓之后向陛下请罪。
他们几个瞬间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打他们不是他们做人不好,也不是恨他们首鼠两端,我是恨他们如此行事。”
颜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些后怕:“那天晚上,小七在宫里,二囡在宫里,大肥在宫里,布隆也在宫里。
青雀,你说说,如果他们成了,大肥布隆必死,小七和二囡就算侥幸逃得性命,你说她们今后还能做人不?”
李泰不敢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不说话,就代表着最残忍的事实。
如果真如颜白所说,如果当晚真的成事了,小七和二囡,在面对那群如狼似虎的军士面前怕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纵观史书,宫变历来皆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寇,在乱世,女子的命一文不值,很多人都会变成泄欲的玩物。
最后一刀杀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史书最多会写死于战祸。
“所以,那晚上你打我不是什么苦情戏对吧!”
颜白看着李泰,淡淡道:“我打你之前就已经把竹棍扣开一条缝,打几下自然就会裂开,若不然,何止皮开肉绽,我能打死你信不信?”
眼见青雀明亮的眼眸慢慢的失去了光泽,颜白朝着李泰扔过去了半截草根,见青雀不躲不避,笑道:
“看吧,文人的多愁善感又开始了,你为什么只想着我打你,为什么不想着那一碗羊杂汤呢?那可是我特意找人做的。”
青雀闻言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还是疼我的,母亲说,也只有最关爱你的人,才会担心你的肚子饿不饿,才会担心你吃饱了没有。”
李泰喃喃道:“也只有吃饱了才能活着,最关爱你的人不希望你有多大本事,只希望活着......”
“陛下来了!”
青雀看着颜白,揉着眼眶笑道:
“别胡扯了,这么大的雨,父皇怎么会来,快快,今天到你讲了,到林平之要报仇了吧,快快,不要墨迹……”
见颜白站起身开始行礼,青雀还不信,忍不住嘟囔道:“够了,已经演八回了,就跟你说的那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已经不好使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李泰还是忍不住回头,然后慌忙起身,跪倒在地。
狼这次真的来了!
懂事的剪刀搬来了一条长板凳,李二大大咧咧的坐在两间狱室面前的中间位置。
看了看青雀,又看了看颜白,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看着两人,手里的核桃捏的嘎巴作响。
过了许久,李二看着颜白道:“这一个月想必你也煎熬,今日朕既然来了,那就说说吧,关于你的问题,三省六部已经商议出结果了。
你在朝堂之上居功自傲,殴打臣子,殿前失仪,革去现任官秩,并予以褫职,一会出去,回仙游做你的学问去吧!”
颜白猛地抬起头:“陛下,臣的那些罪状呢?”
李二似乎不想说这个问题,静静地看着颜白,似乎想从颜白的脸上看出些许的不忿。
可惜,除了那抖动的嘴角,眼角深处的淡淡喜意,李二发现,颜白好像真的如他所说,他一点都不在乎官职。
见李二不说话,颜白又问道:“陛下,臣的那些罪状到底查出来了没有?贪污、一家之言、蛊惑太子、祸乱朝堂、操控民心……”
李二手里的核桃声越来越响,剪刀偷偷的朝着颜白使了个眼色。
又过了许久,李二终于淡淡地开口道:
“御史风闻言事,有则加勉无则改之,颜白,你觉得你很无辜?又或是你觉得要以此来要挟朕?”
颜白不忿道:“所以,就凭风闻言事四个字就把臣过往的一切变成了虚无?”
李二看着李泰,淡淡道:“你当朕愿意?你当朕是一个昏君?你当朕真的已经老糊涂了,不知忠贤?”
颜白摇摇头,有些落寞,想必李二低头是为了保青雀,所以暂时的妥协。
可既然如此,那自己又算什么?
一个替罪的羔羊?
一个权衡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