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余?”
城门附近的百姓最先得知这个消息,不禁重复念叨着这个数字,直到最后,狂喜之色爬上他们的脸庞!
让他们奔走相告,眼含泪珠,多少年了,
自打他们记事起,打过的胜仗就不多,但今年格外多!
在东城门一处仓库内正在清点物资的瘦削中年人听到了外面的吵闹,不禁眉头微皱,向外看去。
在他一侧有成堆的粮食棉布,都是刚刚筹措的军资,还有一件污垢不堪的青色官袍。
即使如今已经深秋,天气愈发寒冷,
但中年人脸上身上都被汗水所打湿,内衬上也有着一块块汗渍。
他随意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棉巾擦了擦额头,挽起裤脚,一瘸一拐地走出仓库,他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此人正是海岳,他如今为京兆府主事,京城要是出乱子,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他。
可当他走出仓库,见到的却是一脸雀跃的大乾百姓,正兴奋地说着什么,
他们脸上似乎还有着如释重负。
“难道蛮子撤兵了?不可能啊。”
海岳心里这样想着,慢慢走向那人群汇集的地方,他这才依稀听到了一些言语。
“没想到啊,靖安侯刚走,就跑到了草原上,还杀了不少蛮子,此乃吾辈楷模!”
一名浑身黝黑的力夫举着手里的棉巾,毫不掩饰对靖安侯的赞誉。
就连几名衣着体面的读书人都面露兴奋,
“是啊是啊,此举扬我大乾国威,看那乌孙部还如何嚣张!!”
“根据我等测算,那乌孙部骑兵至多不过八九万,其中带甲有五万就骇人听闻,
此次靖安侯一举击杀两万,乌孙部元气大伤!我等可以断定,赤林城今年无忧!”
一名身穿靛蓝色长袍的青年儒士高声说道,引得一旁的百姓纷纷叫好。
海岳这才有些恍惚,那人他认识,是进京赶考的一名江南学子,乃狂士,名为巩文初,做事放荡不羁,言语大胆。
“又打胜仗了?这才几天?”
靖安军离京那日他也在场,他还曾做出保佑,
希望靖安军能成功打退拓跋部精锐,保曲州安宁。
如今怎么又和乌孙部打上了,还赢了?
海岳那变得瘦削的脸庞一点点绽放,露出笑意,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朝廷在军费一途花费颇多,如今终于见了一些成效。”
他成为京兆府主事之后才知道,九边的花费到底有多大!
那百万军卒养着,一日的吃喝拉撒让寻常百姓见了都要晕厥,
如今不过一个月,海岳就已经体会到了朝廷不易,没有了身为监察御史时的锐利。
毕竟,每日从京城运出去的军资,让他这个读书人都感觉阵阵心疼...
钱,都是钱。
他似乎也体会到了天官大人的用心良苦,一开始他来时还有些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是被贬官了,没有翻身之地了。
但这军资就如那肥腻的猪肉,从这边搬到那边,再从左手换到右手,都会留下一手的油水。
换作其他人来,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他自视清高,也清廉,
以至于...他在如今的京兆府大受排挤,甚至就连一些体力活都要亲力亲为,无人敢帮。
曾经有人送信给他,直言道:
“识时务者,在乎俊杰,你不拿,诸位大人很难办。”
海瑞对此只能默默不理,他已经不再是以往的监察御史了,没有了弹举官吏的权力。
好在,他是天官大人钦点的京兆府主事,
他们也不敢太过分,让他能得以继续办公下去。
思绪闪动间,这里的百姓越聚越多,原本处在后方的海岳已经被挤到了中间位置。
听着周围百姓们的欢呼,海岳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丝微笑,视线也渐渐模糊。
秋日了,这京城的风,的确是大。
.....
夜晚时分,京城的大街小巷再一次变得安静,
百姓劳工们都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家休息,准备迎接明日的劳作。
他们就是如此,一年中除了过年能得以休息几日,
其余时间都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身体垮了,大病一场撒手而去。
那些权贵子弟也如他们差不多,过年时家中长辈休沐,他们也不敢放肆,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平日里...那是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每日流连忘返,身子早早被掏空。
今日也是如此,靖安军打了胜仗,不少权贵子弟们打心底里高兴,在花岭街与秦河画舫上一掷千金。
毕竟只有这大乾边疆安稳,他们在这京城中,才能安安稳稳。
夜晚的明月一点点升高,月色彻底笼罩了整个京城。
即便这里灯火璀璨,但也有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一处终日处在黑暗的小巷子,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直到一辆外表简陋,但内里奢华的马车缓缓驶过,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马车静静驶过,最后停在一座外表与其余民房无异的大门前,一人从马车上慢慢走了下来,轻轻推门而入。
月光洒落大地,照亮了小院的景色,沉寂已久的磨盘,布满蛛丝的箩筐,透露出昏黄烛光的简易窗户,以及那在风中摇曳的面具。
来人默默走到门前,拿起“寅虎”的面具,静静附着于脸上,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长桌,上面摆放着样式古朴的十二盏青铜油灯,此刻已经亮了五盏。
昏暗的烛火只能照亮附近很小的范围,恰恰将青铜灯后的人影,以及他们脸上覆盖的面具一一呈现。
酉鸡、卯兔、午马、丑牛、申猴。
寅虎充满锐利但古井无波的眸子一一扫过,发出一声轻笑,沙哑的声音自面具后传来:
“呵,人很多。”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座椅上坐下,
其前方的青铜烛火“轰”的一声蹿出火苗,光芒出现,照亮了寅虎的面具。
“人到齐了吗?快些开始吧,某的时间很宝贵。”
寅虎的声音回荡在略显空旷的房间里,显得低沉沙哑。
丑牛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用同样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就等你了,是你耽搁了。”
“哦?那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