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皇宫的宫婢,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便是卢忆荪这样的,是后宫嫔妃自母家带来的,是嫔妃母家的私属奴婢,虽然也是贱籍出身,不过吃住好歹可以在嫔妃的宫里。
另外一种,便是掖庭宫的宫婢,罪臣之家的女眷和各地罪没入官的官奴婢,充入宫廷便做了掖庭宫最下等的婢女,做的是宫里最粗重、最脏、最不体面的活计。
许多掖庭宫的婢女,自从入宫之后,就会被关在掖庭宫中服役,直到老死,甚至连掖庭宫都很少出去。
掖庭宫的东北角,是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在住,这里最靠近皇后所住的坤仪宫,一应房舍也是最好的。
东南角是良家子出身的宫女们居住的地方,与含章殿相近,因此常常有宫女从这里得蒙圣宠,从下人变成主子。
掖庭宫的宫婢,住在掖庭宫的西南角,她们是下人中的下人,只能住在掖庭宫最阴冷潮湿之处。
此次发现的宫婢尸体,便是在掖庭宫西南角的几处荒井之中。
“夫人请看,”褚太医说,“这便是发现宫婢尸体之处,这八口井中,足足有三十具宫婢的尸体,官仵作也验过,宫婢们除了身上的淤青与鞭痕,并没有什么大的创伤,可见并非他杀,而是染病而死。”
“染病而死?”卢忆荪问,“既然染病,为何不是卒于各自的房间之中,反而是跑到了这几处荒井里?难道是宫婢们死后,有人故意将他们的尸体抛到井里的吗?”
“依微臣愚见,只怕并非有人故意为之,而是这些宫婢自己躲进了荒井之中。”褚太医说。
“为何这样说?”卢忆荪问,
“微臣与内侍监大人发现这些宫婢之时,宫婢们的尸身皆坐卧在荒井中,俨然有序,若是有人故意抛尸,尸体一定会杂乱无章,定没有这般齐整。再者,若是有人抛尸,那尸体的头上一定会有淤青或血块,可是并未在尸体上此等伤痕,可见是宫婢们自己走入井中的。”
卢忆荪看着这口井的位置,是在几间废弃的屋子后面,一片断井残垣,仿佛还有火烧过的痕迹,十分古怪,便问道,“内侍监。”
“老奴在,”
“你可知道这些井为何荒废于此啊?”
“老奴不知,只怕夫人垂问掖庭令才能知晓原委。”内侍监回道。
“去将掖庭令提来,本宫有话问他。”卢忆荪吩咐道。
含章殿中,卢忆荪坐在殿前,几个太监将掖庭令带了过来。
掖庭令自知瘟疫起源于他管辖的掖庭宫,因此跪在地上,自知有罪,声音颤巍巍地说,“奴才参见夫人。”
“掖庭令,本宫问你,你可知那些宫婢为何而死啊?这瘟疫又为何起于掖庭宫中,若是知道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宫!”
“夫人恕罪,只是奴才实在不知道也那些宫婢为何会死在掖庭宫荒井之中啊,更对瘟疫之事知之甚少,请夫人明鉴。”
“你当然不知道,”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因为你知道,一旦说出来便是砍头的死罪。因此便咬死不认。”
卢忆荪抬头一看,是裴淑妃和明嫔。
“臣妾给夫人请安。”二人给卢忆荪请安道。
“免礼吧,赐座。”卢忆荪说,“淑妃方才所言,是何意啊?”
“回禀夫人,臣妾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知晓这掖庭宫闹瘟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隔一两年便会闹一回,宫中之人早已习以为常,没成想,会一直闹到今日这步田地。”裴淑妃说。
“回禀夫人,”明嫔也说,“往年这掖庭宫啊,一闹瘟疫,皇后娘娘便会命掖庭令将染病的宫女宫婢一并扑杀,将宫婢的尸身并用过之物一并在掖庭宫的西南角烧毁,再拉到宫外的荒冢掩埋,有些只是偶感风寒的宫婢,也会被当成染疫之人处死,宫人之中蒙冤被杀之人不在少数,这时疫往年,才并未在宫中蔓延开来。”
“掖庭令,”卢忆荪对跪在堂下的掖庭令呵斥道,“明嫔说的可是真话。”
“是……”掖庭令言语支吾,“不过奴才也是奉中宫之命行事,请夫人明鉴。”
“那此次死在荒井中的宫婢,她们身上的鞭痕和淤青又是为何啊?”卢忆荪问。
“是……是皇后娘娘吩咐,让掖庭宫管事的教习……对待宫婢不能心慈手软,娘娘说,铁腕之下,宫婢才会顺服,才肯尽心做事,因此掖庭宫的教习常常对宫婢们用私刑,此次亡故宫婢身上的伤,便是这样来的。”掖庭令说道。
“此时皇后被囚禁在寒雀台,虎落平阳,你自然可以将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卢忆荪说,
“夫人,其实这掖庭令的话,倒也不错,”明嫔接着说。
“果真?”
“正是,”明嫔说,“夫人有所不知啊,如今的皇后并非陛下的发妻,陛下刚登临大宝之时,母仪天下的是刘皇后,而当今的皇后刚入宫之时不过是一个四品美人,因为育有两女一子,才被接连晋封,直至被封为贵妃,延昌三年,刘皇后因为意图谋害皇长子被废,被关在金镛城,其父兄被杀,母家女眷入了掖庭宫为奴。”
明嫔接着说,“这崔贵妃当上了皇后,为了报复刘皇后与她娘家的女眷,一心想将刘皇后一族斩草除根,刘氏女眷,在掖庭宫中被虐待致死,这掖庭宫的苛政啊,便是自那时候开始的。”
不过明嫔没有说明的是,当日宫中有瘟疫,是这位裴淑妃向皇后谏言,要扑杀染病宫婢、以绝后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