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的母亲说,看人要看眼睛,”双鲤说,“奴婢看夫人虽然面容憔悴,不过眼神清澈坚毅,处事周全,因此奴婢和陛下一样,相信夫人,宫外之人也不会打入宫城之内。”
元淮听了双鲤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听一个孩童这般说,自己反而会更加安心。
“双鲤啊,”
“奴婢在。”
“你说你得了瘟疫,高热退了,是如何从病愈后恢复气力的?不放说给朕听听,朕也想赶快好起来。”
“奴婢?”双鲤问,“奴婢不过是吃了些黍米、高粱、带麸皮的糙米、藜麦之类的。”
“这些……好吃吗?”元淮这辈子还从未吃过这些。
“听宫娥们说,这些东西,连宫中御苑中养的马都不会吃,不过奴婢和母亲吃着倒好,别有一股清香,只是粗得很,不好下咽。”
“那朕也要尝尝,说不定好的还快些。”元淮吩咐道,“让膳房按照双鲤所说的,给朕烹煮一碗杂粮饭。”
“陛下,这些东西是宫中最下等的奴才们吃的东西,您是九五之尊,如何能吃这样的东西呢?”
“诶?此话便错了,朕乃万民的君父,既然臣民能吃,朕为何又吃不得?快吩咐膳房去做来。”
“是,奴婢遵命。”
御膳房准备御膳的功夫,双鲤坐在元淮的床边,跟元淮说话。
“双鲤啊,你可曾怨恨过朕吗?”
“奴婢不懂陛下的意思。”双鲤低着头说。
“你的父亲,是被朕流配到九死一生的边地,你和你的母亲,还有你的族人,也都是朕下旨,充为官中奴婢,你也从仕宦之家的小姐,成为了宫廷之内最下等的奴婢,任人驱使,难道你和你母亲,就从未怨恨过朕吗?”
“奴婢……”双鲤说,“奴婢的父亲曾经收留过与他有同窗之谊的朋友,父亲也曾问过我,若双鲤的朋友落难,流落到双鲤的门前,双鲤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奴婢对父亲说,双鲤会将友人请到家中为客,用上好的珍馐美食款待他,父亲问我,若是因为收留他会给双鲤和双鲤的家人带来灾祸呢?奴婢告诉父亲,母亲说过,莫以善小而不为,何况还是救人一命的至善之举,既然自己做的是善事,便不必担心什么,因为做善事而带来灾祸,那并非双鲤之过,既然不是双鲤的过错,那去行善便是,弗论后果如何。”
元淮听着,对王亭驹夫妇的教女之道十分动容。
“陛下,什锦麦饭来了。”太监们将那掺杂着藜麦、黍米、高粱和糙米的饭端来。
“双鲤,你也饿了吧,同朕一起用些吧。”元淮说。
双鲤闻了闻那饭的味道,“此饭珍贵,奴婢不敢吃。”
“怎么会珍贵,不过是按你说的那些杂粮粗麦煮的饭,正是寻常百姓的饭食。”元淮说着,也嗅到一股清香,便用调羹舀了一勺饭,没想到糙米只是上面的一层,下面塞满了莲子、金丝枣、燕窝、竹参、茯苓、芡实等各种各地进贡的珍贵食材。
元淮将那碗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哼,朕明明说按照双鲤说的去准备饭食,谁许膳房的奴才私自将这么多珍贵之物掺在其中的?如此跟挂羊头、卖狗肉有何分别?”
“陛下恕罪,”太监回话道,“是膳房的姑姑们以为这些食材实在涩口,恐怕陛下抱病,本来就胃欠佳,若是再吃了此等难以入口的东西,对陛下的病就更不好了。”
“一派胡言,寻常百姓可有竹参、茯苓、燕菜吃啊?换上疫病吃粗粮照样可以痊愈,为何朕的身子就这般娇贵,怎么就吃不下百姓们吃的粮食了?说朕是万民的父母,子女可以吃的东西,朕为何吃不得?”
“还有,”元淮说,“这种百姓们用来果腹活命的粮食,居然连宫中御苑的马都不吃?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安排的?难怪御苑中的马一个个脑满肠肥、贪食懒做、毫无野性,苑囿丞便是这般给朕训养御马的吗?改日一定好好责问这帮冗官才是!”
“陛下息怒,这并非苑囿丞的主意,而是……”太监们说。
“是谁?”
“是秦王殿下担心自己的马在御苑中受委屈,才让人将粳粳稻细粮、鲜蔬野芹喂给御马吃的。”
“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