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当日秦王建造府邸之时,那崔友槐一出手便是三万两银子,给秦王做日常的开支之用,可以说这兄弟两个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皇后和秦王的身上,这些年来,朝中不断有人向陛下谏言,请求陛下早立秦王为太子,谁都知道秦王的资质不足以立为国本,可是有朝臣的拥戴,一众臣僚接连上疏,连皇帝都几乎被朝臣的意见左右,这每一次上疏,可都是崔氏用权势逼迫和用银子砸出来的,不然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着开罪于陛下的风险,为秦王谏言呢。”
“这兄弟两个打的主意倒是不错,若将来秦王当上了太子,再登上大位,世上多少的金山银山要不得?”
“是啊,”杨迢说,“因此这些年来,崔府上下看着的确是财大气粗,只是这家底也耗得差不多了,先前崔氏贪污军饷,也不过是为了填补自家的亏空罢了,只是这区区军饷,仍旧填不满崔氏的天坑,眼看西越那边有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你说他们兄弟,能不心动吗?富贵险中求,为了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他们兄弟担一些风险也值了。”
“不过,我仍旧有一事不明。”
“何事?”杨迢问道。
“你说这朝中的文臣,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都是听着孔老夫子念叨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圣人之言考取功名的,这陈丛隐虽然也常常替崔氏打点朝臣,不过具体要花多少银子我却不知,你说,要这些饱读诗书的文臣们开一次口,究竟能花多少的银子?竟然能把赫赫扬扬的崔家的家底都消磨干净了。”
“嗐,这你还不懂,”杨迢说,“我是凌烟城出身, 并非黎人,他们黎人你还不知?嘴上说是全是圣人之言,心里想的全是商人利益,我替崔氏办事这么多年,还甚少见过几个刚正不阿的朝臣,即便是真有那清廉之臣,也早就被崔氏一流排挤出京城、外放到边地了,这处处看钱的地方,哪里还容得下他们。”
“那这文臣之中,有谁与崔家走的最近、得崔氏的好处最多啊?”梁如瀚问道。
“这个嘛,就要数朝中最肥、吃得最饱的三个衙门了。”
“哪三个?”
“无外乎是户部、吏部和工部三个了。”
乐游原,涅川郡主别院的门前,陆续来了三辆香轮宝骑的车马。
这三辆车马,分别来自京城内三个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府第,分别是吏部尚书邢施道邢府、户部尚书薛敦望薛府、工部尚书严仁信严府。
照理说,即便是宗室的王爷,平时都未必能请得动这三位朝中大员,更别说一个不在京城的郡主。
可是今日不知道怎的,涅川郡主分别让三个仆人给这三家送去了三封信,这三家的主人看过了信,便在约定好的时辰乖乖地驱车赶来了,也是京城之内的一件大奇事。
只是这三家的主人毕竟身份不凡,不敢走涅川郡主别院的正门,只敢悄悄从后门出入,让旁人看来,更显得有些鬼鬼祟祟了。
这三位尚书大人由郡主府的仆人们牵引着,穿过几道回廊,来到郡主别院东南角一间临湖的名叫笙泽坞的建筑之中。
是严仁信严大人先到的,其次是薛敦望大人,最后一个到的是邢施道大人。
等三位大人到齐之后,郡主府的仆人将笙泽坞的门猛地关上。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迷茫地望着墙壁上暖莹莹的水光。
过了片刻,涅川郡主和奶娘张氏走了进来,张妈妈扶着涅川郡主坐下。
“臣等见过郡主。”三人起身向涅川郡主行礼道。
\"三位大人不必多礼。”涅川郡主一脸凝重,涅川郡主的眉目与当年的宋王十分相似,若是展颐一笑,会让人如沐春风,可若是眉头紧锁,让人看着便会心生畏惧。
“不知郡主今日召臣等前来,是有何事要交代,郡主请说便是。”邢施道拱手说道,这三人之中,还是他与崔氏一家走得最近,承受崔氏的恩惠最多。
“不知邢大人可看过那书信了?”涅川郡主说道,
“看,看过了……”邢施道支支吾吾地说。
“想不到邢尚书不止做官做得好,而且变戏法也是极好的。”涅川郡主说道,“婺州水患,朝廷下拨了二十万石的赈灾米,想不到这皇仓中的赈灾米,到了灾民的手中,竟然变成了发霉发黑、难以下咽的秕谷了,这便是邢大人变得一手好戏法吧。”
“郡主……”邢施道刚想分辨,
“本郡主这里有婺州刺史与运送赈灾米的监军司马写给邢大人的书信,”张妈妈将书信呈上前去,“不知道邢大人可还认得自己的字迹吗?”
“郡主,”邢施道说,“此乃朝廷中事,您虽然是皇室的宗亲,可也不能如此插手干预政事啊,您可知道,历朝妄图插手干政的宗亲的下场吗?”
“邢大人,您不必吓唬我,我已经是年逾四十的人了,这些道理我自然知晓,正因为我是宗亲,从公来说,我是陛下的臣子,从私来说,我是陛下的堂姐,我只是听闻有人在江南行如此不法之事,竟然拿赈济灾民这样大的事当成儿戏,如此不把陛下与皇室放在眼中,改日我这个宗亲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之时,一定说给陛下好好听听,看陛下听了是作何反应,是怪罪我这个郡主插手干政多呢,还是怪罪底下的臣子欺上瞒下更多。”
“郡主既然这样说,臣也不敢分辩,只是不过是一封书信而已,若是郡主存心针对微臣,找人去伪造一封,也不是不可。”
“邢大人还真是坐怀不乱啊,”涅川郡主说,“我实在是佩服,到底是为官多年的老人了,这点胆气和魄力还是有的,可是啊,我与邢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刻意针对邢大人呢?邢大人实在是多虑了。不知道邢大人知不知晓,当日负责押送赈灾米的监军司马因为牵扯进光禄寺少卿陈丛隐的案子,已经被拘押在刑部大牢之中,既然邢大人否认,那本郡主禀奏陛下之时,谏言陛下让刑部来调查此事,再将那婺州刺史一同提来,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邢大人再这般强辩申斥也不晚啊。”
涅川郡主接着说,“哦对了,还有那当时倒卖赈灾米和秕谷的商贩,婺州城里良兴米行的掌柜,他也是跑不了的,届时公堂对峙,自然也应该将他请来。”
“郡主……”
涅川郡主打断了邢施道的分辩,又接着问薛敦望,“还有薛大人,薛大人也是位变戏法的好手啊,您这变戏法的功力,比起邢大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邢大人还只是把赈灾米变成了秕谷,您这倒好,竟然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一出大变活人啊。”
“微臣……微臣不明白郡主所言。”薛敦望说道。
\"不明白?和大人一样,本郡主也是一万个不明白,不明白这蓝田县的县令,究竟是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