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曾杀过她?”柳才人说道,“这寒山杜若与博落回虽然有毒,可终究不会要人性命,若是没有崔皇后那一日的未必羞辱,她只需卧床休整几日便好,根本不会身死,何至于会落到那般境地呢?”
柳才人接着说道,“因此害死柳蕙儿的是崔皇后 ,并不是我。”
“你自然可以强辩,”卢忆荪说道,“只是若没有你的铺陈,即便是崔皇后再多说几句锥心之言,纵容手下的奴婢多动些粗,柳蕙儿又何至于会枉死呢?”
“若说你对柳蕙儿没有恩怨,又何必用她的命来拖崔皇后下水呢?虽然你精于算计,当日之事,连我与陛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可是我仍旧相信,你并非一个滥杀之人,不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去肆意牺牲无辜之人,所以,你与柳蕙儿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恩怨,否则,不至于此。”
柳才人的心思精明,毕竟刺杀崔皇后已经是灭九族的大罪,若是连谋害穆妃都算上,那她的罪岂不是更深了?承认这样的事对她没有好处,又何必担在自己身上?于是并未回答卢忆荪的话。
卢忆荪也看出了柳才人的心思,于是试探着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柳蕙儿做昭仪之时,是宫中出了名的好性子,宽厚待下,和睦嫔妃,是后妃之中少有的贤德恭谨、与世无争之人,莫说嫔妃之间的纷争她都甚少参与,对待下人更是无半点苛刻之举,这样一个和善之人,和你之间究竟会有何……”
“和善?”柳才人说着笑了起来,“这宫中的女人都是带着面具的,表面上看去尽是和善的面孔,可是面具之下其真实面目究竟如何,你又如何能知呢?”
“你的意思是说,柳蕙儿的温柔面孔之下,其实是一个十足伪善之人?”
“不错,她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虚伪恶心的女人,我对她的憎恶,与崔皇后不分上下,”柳才人说道,“还是妹妹去世后的第二年,失去了妹妹,也没有了乳母,当年昌黎韩氏鼎盛之时,家中亲眷济济一堂,足足有数十口人,可如今树倒猢狲散,只剩了我一个孤魂野鬼,我也丢了典当铺中的营生,如同乞丐一般,破衣烂衫,流落街头。”
卢忆荪看着如今容貌、气度冠绝后宫的柳才人,想不到她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可是她低头看着身披绫罗的自己,落魄之时,不也是和柳才人一般的遭际吗?”
“妹妹走后的清明时节,我从街上偷了妹妹爱吃的玉乳酥和古楼饼,去妹妹的坟前拜祭,谁知道不过旬日没来,妹妹与乳母的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伙脚夫在那里挖什么工事,不光是乳母与妹妹的坟茔,还有原来与妹妹一同居住的草堂,都已经被尽数拆毁,我上前去问这群脚夫,只是这些脚夫看我衣衫褴褛,灰头土面,如同驱赶叫花子一般将我赶到了别处。”
柳才人接着说,“我再三打听之下才知道,这里的地皮原本是广平王府所有,广平王为了恩赏下人,将这片地赐给了他的乳兄,后来王爷的乳兄害了痨病死了,这片地并上头的屋子便荒置了下来,我的表姑母看当年父亲坐罪、一家人无处可居之时,便让我们住在了这里,并给了王爷乳兄一家几十两银子,也就罢了,谁知后来,广平王一家因崔氏独大,不少宗室子弟也被崔氏逼害,为了保全一家性命,于是远遁京城,举家迁往广平府,这些京城外早年置办的地便闲了下来,只留着京城里两三个下人粗略看管着。”
卢忆荪听着,心中思量,这广平王是当今陛下的堂弟,是世宗皇帝的孙儿,崔氏当政之时连他们这样的皇室近支都活得如此坎坷,更遑论旁人了。
\"这些在京城中看管屋子、田产的王府下人,都是些嗜财如命之人,在京中常日无聊,沾上了赌业,结果不仅将自己的积蓄尽数赔了进去,还欠了赌坊、债主千百两银子的账,他们怕还不上账,会被人拿去送官,于是便打起了王府这些闲散土地的主意,三五个人联合起来,将这些王府的地,以低价悄悄卖给了城中的世家显贵,而我和妹妹从前居住的草堂这一片,便是被卖给了京城中的世家——河东柳氏府上。”
“便是柳蕙儿娘家的府上?”卢忆荪问道。
“不错,”柳才人说道,“今日的这些脚夫,也是河东柳家从外头的庄子里雇来的,说是他家的小姐看中了这里,这里正处在骊山西北面的山腰上,风景秀美,天晴之时,可登高望远,曲江池、皇宫、王宅都可尽收眼底,因此命人在此修一处山水庭院,当做柳家小姐的别院。”
“这柳家的小姐,便是……”
\"正是柳蕙儿。”柳才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