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能将寒山杜若的由来探听得一清二楚,昨天是见过那人的。”柳才人说道。
卢忆荪想起,甘缪是在菡香楼的一位胡商的口中知晓寒山杜若的,心中想。“难道是那胡商协助她做成此事?只是那胡商乃重利之人,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你所说的那人,可是菡香楼中的那位西域客商?”卢忆荪问道,“只是京城之中有往来商旅数万,西凉与月孙与大黎一向交好,城中客商与胡人更是不计其数,难道手上有寒山杜若花露与粉末的客商,只有那位出入菡香楼的胡商一人吗?”
“不错,这菡香楼的掌柜与此胡商是多年故交,这胡商的父亲是西凉的胡人,自从天祚年间(先帝熙宗皇帝的第一个年号)就跟随西凉的商旅到京城来了,他母亲也是青楼女子,母亲生下他之后不久便死了,他是在菡香楼由他母亲的姐妹们照顾着长大的,直到四岁才被父亲接回家中,后来跟着父亲行走于西凉、月孙与大黎之间,成了一名胡商,如今菡香楼的虔婆(老鸨)便是小时候看顾他的人,所以常常出入也菡香楼之中。”
“这菡香楼便没有其他的胡人出入吗?”卢忆荪问道。
“没有,菡香楼是京城中的文人士大夫出入的地方,许多年前因为一名胡人喝多了酒,在菡香楼中与一位世家公子起了口角,几个胡人不堪羞辱,一怒之下出手将这公子打死,可这世家也属实剽悍,为了报复,派人一把火烧了西市的怀远坊、怀德坊等胡人聚居地方,不光胡人,连周围的黎人都被殃及,京城中的冲突一触即发,于是京兆府为了平息干戈,允许城中的胡人在西市自行开设酒肆、乐坊、青楼等地,而菡香楼这样黎人出入的地方,胡人不许再出入,因此这些年来,出入菡香楼的胡人只有他一个。”
“胡人与黎人相貌迥异,难道旁人就看不出来吗?”卢忆荪问道。
“虽然他的生母是黎人,可到底有胡人的血脉,相貌上自然与黎人、南虞人、北桓人是不同的,只是他与菡香楼的掌柜夫人关系亲厚,且时隔多年,菡香楼中的黎人早已将多年之事抛诸脑后,再者说,寻常的黎人与胡人都是在京城之中谋个营生罢了,彼此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些年京城的黎人百姓因为与胡商互市,也盆钵体满,寻常百姓对胡商亲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那么多愚顽之人呢?因此他出入菡香楼之时,即便是有黎人认出来他有胡人血脉,不过是一笑而过,从不会多说什么。”
柳才人接着说,“这胡商从前来菡香楼只是饮酒取乐,或是将西域的不少物件卖给菡香楼中的女子和菡香楼的宾客们,并无其他意图,从不寻花问柳,与菡香楼的姑娘们调笑无度,直到后来,妹妹入了菡香楼,妹妹能歌善舞,又善音律,不止是秦王常佑,连已过而立之年的胡商都被妹妹吸引,可妹妹只当他是个寻常宾客,妹妹初到菡香楼之时,有人意图排挤妹妹,也多亏这胡商替妹妹解围,或许视他为兄长,并无男女之情,那寒山杜若的花露便是……”
卢忆荪想起当日甘缪所说,“难道是他欲行不轨之时……”
“不错,”柳才人说道,“这花露原本是胡商买通了后厨的仆妇,在晌午菡香楼中宾客最稀疏的时候将寒山杜若的花露加在妹妹房间的熏笼里, 谁知道这时秦王常佑突然来了,原本的谋划也未能如他所愿,反到给旁人做了嫁衣,被秦王常佑得了便宜,从此对妹妹倾心,愈发如胶似漆,这胡商从秦王常佑的随从也能看出,这人的来头不小,因此打消了对妹妹的念头,后来妹妹入秦王府,这胡商就更死了心,整日间借酒浇愁,连菡香楼都少来了,哪知道过了许久等他再来菡香楼探望掌柜夫人,才知道了妹妹被刺杀的消息。”
“难道是你去菡香楼取回妹妹所用之物时?因为你与妹妹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卢忆荪问道。
“并非那个时候,是我遍寻乳母与妹妹的尸骨无果、悻悻从柳府的别院离开之时,忆起妹妹的信上曾经说起过他,我这才主动去菡香楼外面寻他,起初他也只当我是个花子(乞丐),不曾理会我,只打发给我几文钱,知道我说起瑰云,他这才知道我便是瑰云的姐姐,我与他说起妹妹与我之事,他这才决定助我,从进柳府、侍奉柳蕙儿、入宫为宫女、还有利用柳蕙儿嫁祸崔皇后一事,虽然皆是我所谓,可背后,若是没有他的指点与襄助,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还有,”柳才人说道,“当日你们在金殿之上举发崔氏兄弟之时,那个坐实了崔氏兄弟卖官鬻爵的礼品单子,你以为是谁交到甘缪手上的?”
卢忆荪会想到,“那礼品单子不是杨迢从崔府中偷窃出来,交给甘缪的吗?”
“这单子共有两份,而交到甘缪手上的那一份,是从蓝田县那假县令的府上偷出来的,崔氏身边的人哪里会有呢?”
“原来是你。”卢忆荪说道。
“正是,是我命人将那礼品单子交到甘缪手上的,若是没有这单子,你们想扳倒崔氏兄弟,哪里会有这么容易。”柳才人说道。
“真没想到,我愿意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谁知道你躲在背后洞察一切,连我、涅川郡主、杨迢、甘缪、还有梁……”卢忆荪刚要说梁如瀚,担心柳才人知道当初正是梁如瀚奉命刺杀了她的亲生妹妹,不会轻易放过梁如瀚,于是赶紧止住,“这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棋子呢。”
“那你便是抬举我了,我哪里那般遮天的本事,不过你我都是对崔氏一家恨之入骨的人,在思量如何扳倒崔氏之时,狭路相逢,恰好碰到了一起,因此索性你帮我,我也帮你罢了。”柳才人说道。
卢忆荪看着柳才人在黑暗牢狱中的眼神,那眼眶中的欲望让人捉摸不透,仿佛一处无法抵达的深渊。
“你方才想说的,姓梁的男人,便是如今化名为梁如瀚,曾叫做程如海的陈府刺客吧。”柳才人说道。
“你是如何得知!”卢忆荪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