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滴水莲与断肠草都有剧毒,即便有人要用此下毒,如何能逃得过太医们的眼睛,堂而皇之地被拜放在祯嫔殿中呢? ”元淮问道。
“回禀陛下,”王太医说道,“这滴水莲与断肠草本是无色无味的,又有这老山檀的香味掩盖,即便是太医,乍一看也难以分辨,再者,此物是宫中的寻常摆件,即便是太医有心,也不会将心思放在这摆件之上,况且当日祯嫔娘娘在天璇宫,没有太医随侍,只是日常请个平安脉,才让这下毒之人钻了空子。”
元淮一听,这檀香麒麟上的下毒手法与宫人手帕的用毒手法简直别无二致,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而这两个物件、人证、物证都指向明嫔,除了明嫔,又还会有何人呢?
“明嫔,你还有何话要说?”元淮冷冷地问道。
明嫔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跳出来指证自己,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她无论再怎么争辩,也敌不过这悠悠众口。
更何况,数月前,就有人给明嫔设好了圈套,只等明嫔一点一点钻进去,敌人的用心这般良苦,一丁点容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给她留下,证据所指,皆是自己,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呢?亏得元淮还要这样问她,若是她再要辩解,只怕还有别人证人出来再打她的脸,到时候岂不是更加不堪了。
明嫔也挺直了身子,神情倨傲地看着元淮与堂下众人,风轻云淡地说道,“劳你们费这样大的苦心,将我拖入这污秽泥泞之中,不得翻身,我也无话可说。”
元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真是让朕失望透顶。”
“不瞒陛下,臣妾也是。我也陛下失望透了,英明天子?乾元明君?哼,当真可笑。”明嫔冷笑着,众人只当她是疯了。
“大胆!竟敢藐视陛下。”汤哲庸呵斥道。
“岂敢藐视?不过是正视罢了。”明嫔说道。
“你可知谋害皇子,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元淮说道。
“自然知晓,”明嫔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心已经死了,将诸事都已经看淡,千古艰难惟一死,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只听明嫔说道,“陛下若要株连,扶风窦氏一族数百人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呢,陛下只管派人去提来,押到闹市之上杀了便是。”
明嫔冷笑道,“窦氏家族不堪,只是好歹也算是百年世家,时常修德修善,做过些周济百姓的小事,若是一族死在这样莫须有的冤屈事上,也算是名垂千古,遗憾百世,让后人扼腕叹息,齐声称颂陛下英明果断罢了。”
“你……你还敢莫须有?!”元淮说道。
“妾去了,与君长绝,望君保重,妾实在想念早逝的两个孩子,如此也好,我们母子三人可团聚了,离了这冰冷的世间。”明嫔说着,只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是一滴都没有落下,挪动步子,轻轻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
殿门口的禁军将士手执利刃挡在前面,而明嫔也只好不放在眼里,恨不得脖子抹在这利刃上,死了也罢,只是不甚干净,死在这样肮脏的地界,岂不委屈?
“陛下……”汤哲庸拱手问道,“是否将明嫔下狱,再做处置?”
元淮摆摆手,“让她去吧。”
“是,”汤哲庸也对着殿门口的将士示意,让他们将路让开,放明嫔离去。
从含章殿到缀玉台,还有甚是漫长的一段路要走,宫人们知道明嫔失势,对她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礼敬,只是聚在两旁,对着明嫔指手画脚地议论,还有一些宫女太监也特意跑出来,看明嫔的笑话,有的故意在一旁笑着,有些宫女还口出恶言,在明嫔的背后咒骂不已。
淑妃和康嫔听到宫道上喧闹,也走了出来,宫人们看着淑妃来了,这才规矩一些。
明嫔也远远地望到了淑妃与康嫔,只是眼神一花,眼前的深宫妇人依稀之间变成了延昌三年刚入宫时的豆蔻少女,脸上也不是冰冷地神情,而是灿然如花的微笑,明嫔从二人身边走过,未曾行礼,未曾注目,只是经过二人,转身往缀玉台去了。
眼睁睁,把万事全抛。
而诸葛忆荪也听到了含章殿中的事,诸葛忆荪总觉得此事有什么古怪,心中不安,于是想去含章殿面见元淮,向元淮说明心意,可是一旁的月娇阻拦,
“姐姐何苦来为明嫔这般奔波呢?当年她依附崔皇后,也没少做助纣为虐的事,倒也不算冤屈了她,再者说,我听汤公公的意思,陛下也未曾要杀了明嫔,不过是降位软禁,再做处置,姐姐的临盆之期近在眼前,也应该为了腹中的孩子打算,不该趟这种浑水的。”
“罢了,这几日我甚是懒怠,实在没有精神,由她去吧。”
“是啊,”月娇说道,“姐姐放心,我会让人去看着明嫔,让她忍下一时之耻,且待来日。”
诸葛忆荪答应着,让珪如暗中替明嫔安排一二。
可是元淮这便已经拟好了旨意,要将明嫔降为选侍,软禁永巷,并未株连窦氏族人。正当汤哲庸要往缀玉台去传旨之时,结果缀玉台的宫门被明嫔拴住,只能让人撞开。
汤哲庸一打开宫门,便看到明嫔的身子吊在一匹锦绸上,悬梁自尽,选的还是一匹上好的江宁锦绸,汤哲庸抬眼看明嫔梳着云台高髻,珠翠满头,一身锦袍在秋光之下熠熠生辉,十分耀目的样子,襦裙上的虞美人在空中随风飘曳,如同回到了延昌三年五月那个虞美人花开如玉的日子。
荡悠悠,把芳魂消耗。
“将她放下来吧。”汤哲庸也无奈地吩咐道。
康祝与康祁走近殿中,刚要将明嫔放下来,可是康祁刚要往前走,仿佛有什么东西硌脚,微微低头一看,才知道是明嫔的金葫芦七宝金簪,被明嫔随意丢弃在了地上。
康祁趁人不备,将那葫芦金簪揣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