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尸奴做事也妥当,在后山选了一处松树下的坟茔,他先用干净的帕子给熙嫔擦了擦面庞,又将一个红色的吉祥结放在了熙嫔的手中握着,四公主嘉荣将她带来的衣裳披在了熙嫔的身上,那背尸奴用草席子将熙嫔的尸身裹了起来,好生埋了起来。
那背尸奴还不知道四公主嘉荣的身份,看嘉荣的打扮,还以为是个刚入宫的、良家子出身的小宫女,看嘉荣恋恋不舍的跪在坟前,担心天气炎热,热坏了嘉荣,于是劝道,
“宫娥还是早些回去吧,天气炎热,中了暑气就不好了。”背尸奴吹着刚得的几个铜板说道。
“我担心要是走了,将来就找不到母亲的坟了。”嘉荣说道。
那背尸奴说着,抬头看着那松树,从身上撕扯了一块布条下来,小心翼翼地系在了松枝上,对嘉荣满脸憨笑地说道,“你看,今后你看到这布条,就能找到你母亲的坟茔了。”
嘉荣看着,也由悲转喜,将自己发上一条蹙金秀的发带取下,系在了那背尸奴发带的一旁。
背尸奴看着那绣样精美的发带,心中暗暗想道,“这样熠熠生光的发带应该就是绸布做的吧,我还是头一回见。”
“多谢你。”四公主对着背尸奴说道。
“宫娥客气,都是小人应该做的。”背尸奴说道。
四公主看着那背尸奴,虽然眼角上若隐若现地有一块青色的黥面印记,便知道此人是犯过错的奴婢,嘉荣细看着背尸奴,虽然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可是他最大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笑起来这般清澈,不像是个坏人。
“日头大,宫娥还是早些回去吧,家慈的坟,有奴才看着,您放心便是。”背尸奴说道。
“有劳你。”嘉荣说着,刚要跟着背尸奴往尘萋门方向走,可是一阵眩晕,险些昏倒。
背尸奴连忙搀扶着嘉荣,又十分害怕似的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嘉荣又跟着背尸奴走了几步,可是实在不耐暑气,加上一早就不曾用膳,早就没有了力气,一个不防,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宫娥,”背尸奴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嘉荣摇摇头。
“宫娥……若是不介意奴才脏,要不让奴才背着你吧。”背尸奴说道。
嘉荣勉强微笑着说道,“哪的话?”
那背尸奴就轻轻将嘉荣搀扶了起来,好生将嘉荣背在了背上,只听嘉荣说道,“有劳你。”
“奴才无妨,”背尸奴说道,“只求宫娥莫要对外人说才好,良贱有别,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奴才免不了一场苦打。”
“放心,绝不对外人说的,”嘉荣说着,突然从这背尸奴的身上嗅到了一丝母亲的味道,这也是她母亲最后留给她的味道,嗅着这味道,嘉荣忍着哭声、在背尸奴的背上抽泣了起来。
背尸奴觉得背上有点点的凉意,便知道是她哭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嘉荣,只是放慢了脚步,让她陪伴自己刚逝世的母亲更久一些。
走了一会儿,背尸奴说道,“奴才的母亲,自奴才三岁的时候就逝世了,奴才虽然已经快要忘了母亲的面容,可是一想起母亲,心中就不免升起一股暖意,浮现出一个人温柔的笑容,奴才那时才知道,母亲原来不曾离去,只是住进了奴才的心里。”
嘉荣听着,心里头也觉得甚是安慰,仍就哭着,可是心里到底好受了许多,也越发觉得这个背尸奴不同寻常,
于是嘉荣问道,“不知足下尊名是哪几个字?”
“奴才姓谢,贱名一个恺字,”谢恺说道。
谢恺一边背着嘉荣往尘萋门走着,一边与嘉荣说话,嘉荣也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的背可以这般温暖,治愈了她心中的乡愁似的。
到了尘萋门口,韩氏一看背尸奴背着嘉荣,于是赶紧上前,对背尸奴呵斥道,“你放肆,你这样低贱的身份,也敢背着四公主?!也不怕把晦气传给四公主,仔细我告诉后山的管事!”
谢恺心想, 公主?她竟然是个公主,于是赶紧下跪求饶,“奴才疏忽,还请公主恕罪。”
“不妨事,妈妈也莫要声张,谢大哥是一片好心,看我险些昏了,走不动路,才好心背着我的,”嘉荣说道。
韩氏正眼也不看谢恺,只一心给嘉荣拍打身上的尘土,虽然嘉荣身上仍旧是一尘不染的。
嘉荣看地上有碎石子,而谢恺就硬生生跪在了那上面,心疼地说道,“谢大哥快起来吧,跪着膝盖岂不疼?”
“多谢公主。”谢恺这才怯生生地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头也不敢抬。
“给,”嘉荣将自己手的一个独山玉环璎珞取下,要送给谢恺。
“奴才不敢要。”
“就当是给你好生安葬我母亲、日后要替我看着母亲坟茔的谢礼吧,你若不收,我也难以安心。”嘉荣说道。
“奴才谢公主赏赐。”谢恺说道。
“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去吧。”韩氏说道。
“也好。”嘉荣说着,看了一旁的谢恺一眼,谢恺仍旧是头也不敢抬,呆呆地立在那里,只听嘉荣说道,“母亲的坟茔,就拜托你照管了。”
“公主放心,奴才不敢不尽心。”谢恺说道。
乳母韩氏便带着嘉荣往后宫走去, 直到过了许久,树上响起了阵阵蝉鸣,谢恺这才惊醒,抬头一看,嘉荣与韩氏的身影早已走远,谢恺擦了擦那玉环,对着阳光辨认了辨认,好生收在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