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贤妃与睢阳王妃抬头一看,是太皇太后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被涅川郡主搀扶着,清脆的拐杖声伴随着这八旬老人沉重的步子,慷慨悲歌地朝着殿外走来。
“你们辛苦了,都退下吧,”太皇太后对十几个老嬷嬷说道。
十几个嬷嬷这才松开手臂,退到了殿门前的两侧,又贴身跟在太皇太后的身后,目色坚毅地跟着太皇太后一同往高贤妃那里走去,
睢阳王妃从未从看过太皇太后这副大无畏又不退让的气场,也不敢正视太皇太后的双眼,心中畏惧,只低着头,退到了高贤妃的身后。
只有高贤妃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神色睥睨地看着从前不敢有丝毫忤逆的太皇太后。
“释奴,”太皇太后和颜悦色地看着高贤妃,叫着高贤妃的小字,笑着说道,“今日倒是稀罕,你怎么带了这许多人来看望我这老人家?”
高贤妃冷冷地说道,“太皇太后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早些离了这里,到别宫去住,将你藏起来的几个皇子、公主交给我是正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保证让您毫发无伤,否则,别怪我对您不客气。”
“贤妃,你怎么对皇祖母这般无礼!”涅川郡主斥责道。
“此事不与郡主相干,请郡主莫要强出头,免得惹祸上身、殃及郡主的两个儿子才好。”高贤妃厉色对一旁的涅川郡主说道。
“你!”涅川郡主愤愤地说。
太皇太后拉了涅川的手,示意让涅川郡主莫要跟高氏硬碰硬,仍旧软下脸来,和声细语地对高贤妃说道,“释奴啊,你许久没有来看我了,咱们是一家子骨肉,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山楂糕,当初你怀着那孩子的时候,不是最爱吃我这老太太做的山楂糕了吗?如今我也老了,你还能吃几顿我这老太婆做的饭啊,走,进去吧,咱们里头说话,一家子生分起来,让人看笑话。”
高贤妃听了,扭过脸去,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太皇太后,不过是替那几个孽种,拖延时间罢了,”高贤妃强忍着心中的泪水,话音打颤地说道。
“释奴啊,我这几日越发糊涂了,时常做梦,梦到那一年的上巳节,那时候你刚有孕,亲手做了五色饭,与淮儿一同来仁寿宫看我,我们一家人吃着糯米饭,在我跟前说说笑笑的,好不快乐!有时候我就有些恍惚,这日子不经过啊,总觉得就是昨天发生的事,可是一回头再看你,我才知道,哦,释奴啊,我的释奴已经不是当日的释奴了,若你还是当日那个天真活泼的释奴该多好啊,我情愿折了寿数,将那个释奴找回来,也不忍心我的孩子这么辛苦。”
高贤妃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顺着她的面颊汩汩的流着,双拳握得像石头一样紧,她厌恶自己心中残存的柔软,多希望自己的心像自己的拳头一般坚硬,可是她始终做不到。
始终有一个声音,从高释奴的心底冒出来,对她说道,是啊,当年那个年轻活泼的释奴去哪了?难道她今后只能以这副冷面孔示人了吗?
太皇太后走上前去,拉了拉高贤妃的手,从怀中拿出手绢,轻轻地给高贤妃擦了擦她手心里的汗,“好孩子,好孩子,我知道,这些年,这些年,是淮儿他对不住你,我也是女人,也曾是皇帝的女人,哪来不知道他们帝王,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我不怪你,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也怪我,没有早早地和你说说话、开解开解你心中的苦闷,否则,也不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啊。”
高贤妃也不应答,只轻轻拿开太皇太后的手,扭过脸去,泪眼婆娑地走下了台阶,对着万寿殿门前、庭院中、驻守在游廊处的将士和太监们冷冷地说道,”回宫!”
将士们听令,也放下了手中的弩弓,侍立在一侧,睢阳王妃示意尹明鹤等人,带人纷纷退出了万寿殿的庭院之中。
高贤妃也不坐凤辇,目视前方,北面吹来的风吹过她发上的步摇,像是被人牵着手似的,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朝着皇宫走去。
睢阳王妃、尹明鹤、修业、成卯与数百个太监、禁军将士静静地跟在高贤妃身后,看高贤妃这副神情,也不敢多说什么。
“皇祖母,她们走了,”涅川郡主搀扶着太皇太后,看着逐渐走远的高贤妃等人说道,“咱们进去吧。”
“涅川啊,”太皇太后看着远处的一株从穆朝就矗立在仁寿宫庭院中的乌桕树说道,“你说,咱们的大黎,果真就这么完了吗?”
“皇祖母,您这是怎么说的?”涅川郡主心中也在打鼓,“您放心,陛下一定会平安回来、收复河山的,好在贤妃还不是那么无情到底的人,她念着皇祖母从前对她的好,是不会对皇祖母怎么样的。”
祖孙二人说着,走到了万寿殿的门口,梁姑姑和牛姑姑也过来搀扶,太皇太后只看到一个小丫头躲在门后头、探出头来张望,
“太祖母,坏人们都走了吗?”
“梨儿不怕,”太皇太后朝着六公主嘉梨伸了伸手,小嘉梨跳着握住了太祖母的手,“有阿太在,不会让她们吓着我们梨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