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中,小小的四方桌上,白色瓶子里,一束不知名野花灿烂盛开着,发出清淡的香味。
淓玡提来一壶茶,时予从茶盏里拿出三只杯子。
茶水出壶入杯,时予嗅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好香的茶!”
她递给容不尘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放到嘴边,深吸一口。
淓玡落座,眉眼带笑。
“这是花茶,山中岁月简单,闲暇种了几株百合,晒干了泡水,再加几滴野蜂蜜,香甜解腻。
我喝着好喝,也无甚可招待二位仙人的,出丑了。”
时予喝了一口,连连点头。
“好喝,好喝!”
“淓玡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我也见过百合,却没想到它还能入口呢,今儿个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她夸赞着,余光一直瞟向容不尘。
容不尘自刚开始的寸“目”不移,到现在都丝毫不理,她很佩服。
还得是魔尊,就是有魄力。
心心念念几世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他硬是淡定得很,仿佛几世痴寻的,并不是他一样。
时予恨铁不成钢,这个木头桩子,话也不说一句,这样怎么给淓玡留下好印象?
等过几天,炎赤来了,有的是他后悔的了。
“对了,不知这位是?”
淓玡突然间指着容不尘问时予。
时予还在胡乱想着,一下子被提问。
“啊!他,他是,是我的,我的义兄,他不太爱说话,嗯,对,话少,但挺疼人的。”
她脑子一动,编了个假身份,顺带夸了一番容不尘。
好了,姑奶奶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容不尘,你倒是主动一些啊!
看着容不尘老神老在,仿佛不熟的样子。
她面上带笑,实际牙快咬碎了。
听到她的胡言乱语,容不尘侧目,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
淓玡狐疑地来回打量他们几眼。
时予心虚,捧着杯子,朝她笑笑,模样乖巧。
倒不是她脸皮薄,只是觉得在淓玡这样温婉的女子面前撒谎,实在是让她心里过意不去。
容不尘在一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属实瞧不上她这副作态。
“原来是这样。”
淓玡刚说完,空气一瞬间就变得安静许多。
她其实也是个不爱说话的,这些年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生活,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不说话。
于是眼前这个尴尬的场面,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沉默中,时予再次把视线落到容不尘身上。
他到底怎么回事?
按照上辈子他对淓玡的那种呵护程度,他不应该这么冷淡啊?
“咳——咳咳——咳咳咳——”
正当他们三各怀心思之时,淓玡猛然咳了起来。
她咳得撕心裂肺,脸色一瞬间涨红不止。
时予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替她抚背顺气。
“慢一点,慢一点。”
说着,她抚摸上她后背的手,带着灵气,一上一下间进入了她的身体。
容不尘也在淓玡咳第一声的时候站了起来。
他面上神情不变,又在时予输过气之后,覆上自己温和一点的“十里悲风”。
淓玡咳得难受之际,只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两股力量,一股如清风拂面一样温柔,一股则是带着强劲力量。
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倒是让她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被按压下去一样,她舒服很多了。
见容不尘出手,时予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他总算出手了。
倒了杯花茶,时予递给淓玡。
喝了一口,喉咙里那股痒意消散,淓玡白着一张脸,声音嘶哑。
“多谢二位仙人。”
她知道那两股力量是出自他们只之手。
时予摆摆手,脸上神情变得严肃。
“淓玡姑娘,你这顽疾,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因为积累时间太长了,医治起来有些费功夫,但也不是不能根治,你愿意吗?”
她没说假,上一次淓玡会死去,是因为她积郁于心,长年累月,身子骨又不行,哪怕再多灵丹妙药养着,也是枉然。
毕竟心病难医。
而她的心病就在于,和炎赤短暂相爱后的“阴阳两隔”。
她放不下那段幸福时光,最终甜甜死在容不尘怀里。
想到此,时予颇为心疼地看了听容不尘一眼。
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放弃求生,带着对爱人的牵挂死在他面前,她不知道他心里如何,反正光是想想,她都难受得无法。
还好还好,那个炎赤还没来,她得尽快说服淓玡治好病,然后带她回魔域。
“我想治好你,只是你愿意吗?”
她再次强调。
淓玡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除非她愿意,否则强求也没用。
淓玡沉默,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已经习惯自己这身病体。
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活不了多久的,她每天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
可眼下,望着面前姑娘恳求的眼神,她忽然心动了。
她的沉默叫时予心沉了一下。
见她还在犹豫,时予立马又接着说了:
“你这么年轻,这些年来一直困在这山中,过着单调又孤独的日子。
我见过南海碧蓝的水,水里有奇形怪状的鱼。
我也见过江南温婉的水乡,那些甜糯糯的小食,那些酸甜的糖葫芦等等好多稀奇古怪又美好的东西,你都还没见过,难道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淓玡姑娘,这山下外面的美景美食,你还没碰过呢。
活下去,好不好,这人间总有你活着的理由。”
她说得情真意切,努力劝服淓玡,却没注意到一旁容不尘。
他听她所说,竟不觉得作假,她话里真真切切的意味,他疑惑放大。
据红袖的调查,她离开渊荒后,一路上是毫无目的的修炼打坐,她几时去的南海和江南?
淓玡被她话中描绘的那些东西吸引,心动起来。
是的,这些她都不曾见过,她甚至没去过山下,外面长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这么些年来,她全是倚靠山巅之上那位仙人得以存活。
那仙人偶尔替她活血止痛,给她带来一些瓜果蔬菜的种子,还有一些女儿家的东西。
她不曾出过山,她承认,她向往时予口中的外面世界。
那一刻,淓玡就像活了,她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想拥有一副爽利的身子活下去。
是的,这世间是有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她抬起了头,眼睛里爆发出来的光,让时予心花怒放。
她和她对视,彼此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