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陆离仿佛没事人一般,不慌不忙地走进灶房,拿着那柄烧火剑继续在锅底门那边胡乱搅着。等火势旺了,切了些酸菜拌着面条下锅,给自己来了碗酸菜面。
说起来,陆离已经快九天没吃过早餐了,今天是头一次。
一碗酸菜面在这年头也是奢侈的早餐了,起码那些中等偏下的家庭也吃不起。
面煮好后,陆离端到了院内石桌上,静置放凉。碗底刚一碰到桌面,鸡叫声响起。
“咯咯咯,小离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让本大爷看看。”
二大爷挥舞着黑梭梭的翅膀扑棱上来,盯着那碗面,鸡眼中是殷切的渴望。
陆离心中莫名紧张起来。
“二爷,等我回来再吃。”
“好的。”
二大爷信誓旦旦,但陆离瞄着他嘴角的泪水,不是很相信。转头刚走几步,又猛地回身查看。山鸡只是看着,没动爪子。
“嗯。”
陆离满意离去。
来到前院,看着院子中那道裂缝,陆离头疼不已。
“来就来吧,还留个洞。”
拿起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铲子,陆离奋力地填土。不出片刻,裂缝便被填满,只是郁郁青青的小院,却多了一道褐色。
“回头还得找块草皮补上。”
嘀咕一句,陆离转身返回石桌边。二大爷还站在桌上,不过只是看,没有吃,陆离很欣慰。
去灶房拿了一个小盘子,给他盛了一点。
“来吧二爷,请享用。”
山鸡很迅速地把头埋进面条,飞溅的汁水喷洒在桌面,陆离的美好心情被破坏一半。
端起碗,陆离也开始品尝。由于做法欠缺,汤汁没有那么浓稠,因此这碗面并没有陆离想象中那么好吃,但也是极为不错的了。些许汤汁浸泡的面条劲道且鲜香十足。
嗦一口,入口丝滑,热气在喉咙间荡开。早上来这么一碗,整个身心都舒畅不少。
吃完他也不洗碗,就这样在院中闲坐。听着左邻右舍的活动声响,看二爷吃的津津有味,任由枣树的只零碎叶掉落在身上。此时阳光穿过云层打在身上,暖了身子和心。
看日升日落,观云卷云舒,闲来无事赛神仙。
等到肚子消化的差不多了,陆离站起伸了个懒腰。对着一旁吃饱还在打嗝的二大爷说道:“还请二爷看家,我去去就回。”
“去哪里?”
“青龙寺。”
“找那个智圆大师?”
“咦……是的。”
陆离属实没想到一向好吃懒做的二大爷竟能猜到这里。
“等等,我跟你一起。”
“也好。”
就这样,一人一鸡一起出了门。
刚跨出大门,迎面而来两个人。一个熟人,一个陌生人。
熟人正是那李夫子,陌生的皂衣皂靴装扮,腰间挂着一把制式长刀,应是公家人物。
两人走到跟前,李夫子迅速拱手:“道长有礼,李某带着大舅哥特来感谢。”
稍作停顿,又对着一旁人介绍:“大舅哥,这便是那位小道长。”
那公家人士立马拱手,恭敬道:“在下荆都府捕头王朗,见过道长。”
“班头客气了。”
陆离顿了一下,问道:“两位今日来是为了那贼人?”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震惊。
最后那王朗先开口:“正是,昨夜那贼人出来行盗,我按道长所教,与他说了那句‘昔日有人惯施遁土术,后憋死于地下三尺’。那贼人听后,再入土竟卡在土里出不来了,被我等擒拿。道长真乃神人也。”
陆离微微一笑,结局尽在预料。
先前说过,遁土术这门遁法有利有弊,利就是跑的快,弊就是讲心诚则灵,如果一个修习此术的人没有坚韧卓绝的内心或者大智若愚的精神,那么就算练成,终有一日也会憋死地中。
因此,修习此术者,莫不是意志坚韧之辈或痴傻绝癫之人。
“道长这回可是行了一桩为民除害的好事啊。” 顿了顿,王捕头从怀里掏出一裹红布,递给陆离。
“这是那贼人的赏金,共计白银二十两。全赠与道长。”
陆离接过打开,里头四块束腰蜂窝银,每块都是铸有“十两”的字样,是南陈王朝的官银。
陆离看着红布中的四十两,对向王朗的眼神变得微妙。
“王捕头,赏金二十两,你多送了二十。”
王朗神秘一笑:“哈哈,这个啊,是我家大人多送给道长您的。这几天我家大人为了那盗贼案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因此特别感谢道长您的出手解围。我家大人啊,想交您这个朋友。”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手中的银子发呆。官银很重,比一般的银子重,但比起手上,心头更是沉甸甸的。
将两块银子抽出,陆离面无表情递回去。
王捕头当即会意,不敢违背陆离的意思,但也不好不顾自家大人的颜面,于是只能打哈哈:“那个,道长不收银钱那没关系。呃,我家大人听说道长事迹后,十分敬仰。于是托我来问问,不知道长明日有空否?我家大人在醉香楼备了一桌酒席,还有美人……”
“不了。”
陆离拒绝得很果断,他不想和官场这些人扯上关系。
“麻烦王捕头回去告知你家大人,谢过他的厚礼相待。只是陆某乃山间一野人,观内无名道。当不得他如此厚爱,浅交尚可,朋友就不必了。”
三十六度的天,陆离的语气却像腊月寒冬,冻住了王捕头半颗心脏。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去交差,但王朗依旧微笑面对:“在下明白了。我会回去如实禀报的,公务繁忙,就不叨扰道长了。”
“稍等。”
“呃,道长可还有吩咐?”
“那贼人,我能去见见吗?”
王朗面色轻松,还以为什么事呢。
“自是可以的,道长需要时可以通过我妹夫叫我。”
“好,多谢了。”
说完这句,陆离转身就走,不带犹豫。
王朗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陡然松懈下来。眼神看向一旁的妹夫,骂道:“你啊你啊,你这书呆子也不知道帮我说说话?这下好了,人没请回去,我又得挨批了。”
李夫子注视陆离离去的背影,温声道:“哥,别说了。似陆道长这般神仙人物,财富不能动其志,美色不能改其心。这世间还有能动摇他的东西吗?别说是你家大人,我看就是圣上亲至,也请不动他啊。”
王朗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片刻,李夫子又喃喃自语:“话说,道长肩膀上这只鸡可真神俊啊。”
…………
半小时,是西城到东城的距离。
一座恢宏的佛庙屹立在陆离眼前,就连护门的两只石狮子也有三米高,红漆新秀,金门生辉,一切都是那么富丽堂皇。
陆离来时是刚吃完早饭的,现在还没到进寺庙的时间,但身边已经人满为患,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人声将陆离弄得心烦。
无奈之下,陆离只能退至人潮后头,远远观望。
“嘶,这么多人,要是老头子的逍遥观生意也有这么好……”
看着眼前香火鼎盛的青龙寺,对比起自家的破烂道观,陆离霎时以手掩面。
不过这其中也是有说法的。道教本就注重道法自然,更讲究随心,随性,所以不怎么拿榜一大哥当回事。但佛教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更注重信徒的分布,且业务方面也很广泛。
比如驱鬼、做法、安抚亡魂、香油香火、借宿等等,这些都在他们的服务范围,就算有人闲着没事,上来讨一顿饭吃也是没问题的。
你要住道观的话,还得看观主心情呢。
“咚——”
“咚——”
正在陆离胡思乱想时,天地间洪钟大吕声响彻,是寺庙的佛钟。
紧接着,四米宽的红漆门被几位和尚合力推开,众多宾客拾阶而上,陆离被人流裹挟着,推进这座闻名千里的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