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
二大爷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不知是因为明日买马的事还是怎么的,总之起的很早。
“小离子,你醒了吗?”
这只鸡自己睡不着,开始打起陆离的主意。
陆离睡梦中感觉自己坐上了前世游乐园里的海盗船,摇晃不停。睁开惺忪睡眼,发现是二大爷在捣乱。
“二爷你干嘛~,睡得正香呢。”
“快起来吧,万一马被人买光了怎么办?”
被窝中探出一个头,陆离看了看屋内的漏刻,又瞅了眼外边天色,撤回了一颗头。
被窝内声音传出:“二爷,现在才卯时三刻啊。庙会巳时才举办,还有两个时辰呢。”
“哦好吧。”
“嗯,睡了,别吵我啊。”
半个时辰后,“小离子,该起床了,不然马该卖光了。”
山鸡轻轻摇晃陆离的身子,同时轻声细语。
陆离再次探头看向漏刻,“二爷~,这才过了半个时辰,我还没睡够呢,你就饶了我吧。”
“不行不行,马被卖光了怎么办?”
“那就不要了,我们走路吧,有益身体健康。”
二大爷鸡眼瞪大,小脸严肃,拖着被角往外拽。奈何陆离有点重量,硬是拉不动他。
无奈只能作罢,就这样左走走右看看,又过了一个时辰。
“小离子~,你睡着了吗?”
咚——
陆离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不睡了!左右不过被二大爷吵,还不如提前出发。
用了一刻钟时间穿衣洗漱,二大爷则一直寸步不离,目不转睛地盯着。
“走吧二爷。”
“来咯。”
二大爷扑棱着翅膀,飞上陆离肩头。
庙会的举办地点在西城,最迟也要半小时走到。不得不说,二大爷叫醒的是刚刚好。
在路边随便找了个早餐店应付肚子,便带着山鸡匆匆出发。
行至庙会入场门口时,刚好赶上人家开张,真是不多也不少。不过陆离没告诉二大爷,也是怕这家伙又开始傲娇炫耀。
越走近武神庙,人气就越重。
逢此春日佳节,又是汉武神君的寿辰,再加上祭祀大典和盛大的庙会。不管是官家人士还是贩夫走卒,亦或是深闺千金,都会出来游玩一番。
更是有不少江湖人远赴而来,奔赴这场人间惊鸿宴。
陆离偶然看到了杜知州的队伍。
杜知州一袭红袍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三五十个侍从。陆离并没有上去打招呼,只是和其他民众一样,远远观望着。
“咦,你们有没有发现,杜大人今年的仪仗好少人啊。”
“对啊,去年那仪仗队可是足足三百米长啊。今年这是怎么了?”
“害,大人物的心思,谁懂啊。”
听着身边人的讨论,陆离只是微笑。
心有所向,素履以往。
跨过知州仪仗队,往前几步便能看见武神庙了。
庙外人挤人,攒动的人头中寸步难行。庙顶青烟如云,吹喇叭的、放鞭炮的声音都从外围飘来。街道开始拥挤,以武神庙为中心圆形散开的每条街巷都是商贩摊子,不然就是那些耍把戏的。
人山人海,几乎迈不开腿。
人还没到,先听到吆喝声。
“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了啊,上好的草药咧——有钱的看官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啦啊。”
“路过贵宝地,怀里无钱是个事儿,且看我宝药,花不得几分钱。”
“好药药,长的好,身体虚弱没烦恼。”
“男儿吃了我的药,夜晚睡不了。女孩吃了我的药,脸似那小蜜桃儿~”
好家伙,庙会包容性就是强,这是卖的春药啊。
听着这顺口溜样式的诙谐吆喝声,陆离笑出声来,就如旁边的人一样。
“小离子,不是说去买马吗?在这傻笑什么?”
人多声杂,因此陆离特意准许二大爷可以小声说话。唉,也不知二大爷啥时候才能化形,有人的地都不能和二爷交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先找找,还不知道在哪有马呢。”
“好。”
一路上,除了找马,陆离算是开了眼了。
各种各样的杂技层出不穷,有踩着高跷抛碗的,有钻火圈的,有胸口碎大石的,有口吞宝剑的。这年头,敢行走江湖的,多有真本事。
有耍猴的。
猴子和人配合默契,人拿鞭子抽在猴身上,猴子疼的嗷嗷叫,呲牙裂嘴满不服气地开始杂耍,又有猴子趁着耍猴人不注意,一把抢过鞭子耀武扬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剧本,却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二大爷的关注点很奇怪,它关心的是那猴会不会痛。
有喷火的。
那技艺人往嘴里灌酒,对着火把一喷就是熊熊烈焰,为这庙会再添一份热闹。有人窃窃私语,质疑他是因为嘴里的酒才能喷火,换自己上也行。嘿,那人当时就不服气了。吐掉口中酒,对着黑漆漆的火把头喷口气,也是一阵烈火,赢下一众喝彩。
有玩通天绳的。
一根厚草绳甩到天上,挺的笔直。人沿着这根绳子徒手攀爬,转瞬间爬上云彩消失不见,正当观众为之惊叹时,绳索掉下,人却不见踪影,又是一片惊惧之声。
有变戏法的。
三个白瓷碗,能变小鸟,能变鱼儿,再一晃,竟就活生生从眼前消失。与陆离前世记忆中的魔术差不多的套路,都是倚靠戏法师傅精妙的障眼法或者迅捷的手法。
一开始二大爷还吵嚷着要去买马,但此刻也被这些戏法吸引,跟着陆离一道看热闹了。
台下喝彩不断,台上叮当声不绝。陆离看得高兴,掏出钱袋也要打赏个一钱半子。
募地发现,钱袋中少了一锭银宝。
陆离若有所思的目光放向台上的“魔术大师”,嘴角渐渐扯起。
“有趣。”
没有大叫丢钱,陆离静静地往一旁的客栈走去,点了一些吃食填饱肚子,毕竟快要正午了。
正午一到,逛庙会的人就变少了。果然比起看戏,还是吃东西对人更有吸引力。民以食为天,不假。
那些耍杂耍的也开始收拾摊子,说要准备吃食去了。
陆离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向刚刚那个变魔术的摊子。
那个江湖艺人此刻正坐在棚子下,和三两个伙计一起干饭。
陆离走到他面前站定,笑道:“足下食之甚丰也。”
那汉子长的粗壮,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近看甚至能看到他手臂上跳动的青筋,是个不好惹的。
汉子视线上移,看见一个年轻道人,肩膀上立着一只漂亮的山鸡。疑惑道:“看官找我何事?若是想看戏,我们正在午膳,可得等下午的了。”
“陆某此来,不为看戏。”
“哦?”
“刚刚在此地丢了十两银钱,不知足下有没有看见?”
“看官丢了银钱,说明这庙会有贼人混迹,该找衙门才是。为何独独要来找我?莫不是,把洒家当做那贼人不成?看官,可莫要平白无故辱人清白!”
汉子说到后半,已是生气。额角青筋凸起,眉毛拧成一团,眼神中透着一股吓人的凶气。
陆离摆手温声道:“阁下的移物之术也算是高深莫测了,起码比陆某要强,所以特来请教。”
汉子神色一滞,打量了几下陆离,拱手道:“敢问道长何方人士?”
“乾元山闲云观,陆离。”
汉子皱了皱眉,好像听说过这地,忘了。
“道长丢了十两?”
“是也。”
汉子朝身后挥手,手下人当即会意,跑到远处的一个大箱子中掏出一锭银元宝。透过箱子打开的缝隙看去,银光四射,看来偷的还不少。
汉子接过手下人递来的银宝,交还给陆离。
陆离收下,道:“多谢。”
“多有得罪。”
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嘴:“足下既有此移物神术,为何还要做这勾当?”
“道长说笑了,我们就是个耍戏法的下贱人。就只会这一种术法,既不能抓鬼又不能为人祈福,除了这行当,还有什么来钱快的呢?难不成要装高人去骗那些贵族就是光彩了吗?”
陆离思索一番,好像没毛病,只能道声:“有理。”
汉子拿起饭碗,边吃边说:“咱也是有原则的,只偷官银,不偷碎银铜钱。且要是有高人看出或有人猜测前来讨要,银钱一概退还。”
“原来如此。”
偷官银是为了筛选穷苦人家和富贵人家,这年头,平头百姓是基本拿不到官银的,唯有上层人士才有官银使用。而被一些人发现退回银钱,也是降低了报官概率。
这年代行走江湖,靠的是面子和里子。逛个街,钱被人顺走了。就算追回来了,也不敢大肆声张。
风险已经很低了,再加上流动作案,风险最低。
陆离眯了眯眼,笑道:“足下就不怕官府盘查吗?”
“切。”
汉子切了一声,似是对官家的不屑,乐呵道:“道长莫不是在说笑。且不说我使的只是杂耍戏法,怀疑不到咱头上来,再者,隔着十米我偷到人家钱。说这话道长信吗?不要被常识困住啦。”
陆离想了想,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随后掉头就走。
汉子吞下一口饭,似是想到什么,赶忙叫住陆离:“道长。”
陆离回头,迎上他的目光,“足下还有何事?”
汉子犹豫一下,慢慢道:“可不敢报官啊。”
陆离心中思忖一番,这汉子也算是让自己学到点东西,再加上只劫富不劫贫,也是个讲究人了。
虽然陆离看不惯这些偷盗行为,但今天也愿意陪他讲究一次。
“好,放心,不会的。”
汉子和他对视几秒,像是确认什么,最终放他走了。
陆离走在路上,回忆今天的收获,其乐无穷。
“小离子,真不报官?”
二大爷询问的声音传来。
陆离点点头,“不报。”
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反悔呢。不过,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算讲究,也不能任由为非作歹。
那汉子偷了那么多银钱,以王捕头的实力,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点什么。到时候肯定要过来跟自己讨论的,那时候自己就可以说了。
确实不能报官,不过人家捕快都找上门来了,自己也得积极配合啊。
对,这叫积极配合,不叫报官。
就是不知道是王捕头跑的快还是那汉子跑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