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人还是很多的,密密麻麻汇聚成长流,向着一处涌去。
陆离的道袍尤为显眼,走路期间有不少人过来与其交流闲谈。多是聊些家长里短的枯燥话,陆离却不厌其烦,在他看来,这种生活上的小事才是真正有趣的。
也有些如他一般刚刚从牢山游玩出来的,与他们聊起牢山的特产、美景,每个人脸上洋溢的快乐都做不得假。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最纯澈之物。
也许,这就是旅游的意义吧。
能暂时忘却生活带来的苦恼,醉心在风景与美味,丰富这短短的三万天。
沿着大路走过两个土堠,瞄见了一座炊烟袅袅的小镇。
同行人都很开心,有人烟,意味着有好吃的,有休息地。
陆离也不例外,小声道:“终于可以歇会了。”
“快快快,进去找吃的。”
二爷坐在草泥马背上,轻声细语,周围人太多,它也不敢大声。
陆离点点头,牵着羊驼往镇子靠过去,铁蹄踏土的声音格外响亮。
镇子不大,人烟旺盛。
街边随处可见小商贩,也有一些客栈酒楼门牌高挂,更令陆离没想到的是,小小方镇,也有一角学堂。
孩子们的稚嫩声音从堂内传出,不由让人驻足。
三经五义、儒家经典夹杂着春风,飘入耳内,朗朗动听。
有位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也停下脚步,往里头瞄了一眼,这一眼,看了许久。
最后自嘲一笑,拉扯着嗓子走远。
“小离子,刚刚那人看啥呢?略人吗?”
陆离莞尔一笑:“哟,二爷也知道略人吗?”
“以前呆在那铜罗村时,村里也经常有小孩被偷,听过这类人名号。”
“那,二蛋被偷过吗?”
“有啊,那小子的调皮性子,三天两头往外跑,早被盯着呢。幸好老子当时出手,才及时救下他咧。”
“二爷神威盖世,无人能敌。”
“啊哈哈,那当然啦。不过,和你这么一说,还挺想念那小屁娃的咧。”
道人左瞥一眼,知道这山鸡又思念那孩子了。
可是此时离益州千万里远,也只是想念罢了。
不过,终有一天要回去的,如果来得及的话。
一想到牢顶上莫名流逝的一年时光,陆离心情又急迫起来,只剩四年了。
“小离子,吃饭去还是?”
山鸡的声音将道人的思绪拉回,晃了晃头,陆离抬头看了眼太阳,不温不热。
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摇头道:“太早了。”
“那干啥去?”
陆离想了想,心思一动,低头看向草泥马脚掌的蹄铁。
这蹄铁陆离早就注意到了,这蹄铁老旧,硌的脚难受。草泥马也反馈了好多次,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取掉。
要说当初那马贩子也是人才,市面上常见的蹄铁多是适用于马儿的,也有少数给牛和驴打蹄铁的。
但那马商可不识得羊驼啊,不知它的习性,不知它的脾气,就量身打造了这么一副蹄铁,关键是还挺合草泥马脚掌的。
如今奔走一年多,蹄铁已作旧,不再适用了。
得换个新的,或者干脆不要了。
陆离想着,随手行礼,拦下一位本地人。
“敢问夫人,本地可有修蹄铁的?”
“修蹄铁的?”
“是的。”
“嗯——”
抱着菜篮子的妇人歪头思索,最后“哦”的一声道:“有了有了,西街那边有家铁匠铺,人老经验足,会修。”
“多谢了。”
“道长客气了。”
陆离再行一礼,匆匆忙离去。
妇人却显得有些好奇,回头再看了一眼。
那只山鸡,还有那匹白马,都很奇特。
要说奇特在哪儿?妇人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与道人对话时,一直被二者盯着,有种感受。
或许,是眼神中那抹人气儿。
怪哉。
妇人摇头晃脑,将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下,从流水小桥走下,奔赴生活。
陆离按照妇人所说行走一段时间,果真在街道末尾寻得一家铁匠铺。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断,金灿灿的火星四溅,颇有别样美感。
握着那铁锤的是一位白发老者,光着胸膛打赤膊,人虽老,那虬结的肌肉却昭示着老人的健康。
每一次锤子敲击伴随着老者胸膛的起伏呼吸,竟意外的好听。
陆离上前,说明了因果。
老者停下手中动作,为草泥马检查了一番。
片刻后,老人皱着眉头念叨:“啧,道长,再来晚点就不用取下来了,直接砍掉腿得了。”
“这么严重?!!”
陆离大惊,脸上也浮现担忧神色。
“嘿,不是老头子说,您这马儿不止长相奇特,脚掌也生的奇特。打造这蹄铁的人,更是奇特,简直是乱来。恕我直言,您这马,不适合上蹄铁。”
“那能取下来吗?”
“能,当然能,等着。”
老者有些兴奋,也许是从未见过羊驼,也许是从未见过这种蹄铁。不管怎么说,都是种新的经验。
说干就干,老者动起手来也很快。
陆离看着他拿着各种工具在草泥马脚边鼓捣,奈何蹄铁深重,取下难得很,要花不少时间。
草泥马性子还烈,几次差点一脚给人踹伤,幸好有陆离在旁安慰。
二大爷也是兴致盎然,饶有兴趣地搁一旁看着这场赏心悦目的“手术”。
有陆离从旁协助,羊驼不再暴躁,取铁过程加快。
不一会,“铛铛”两声,两只蹄铁全部取下。
老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闷声道:“嘿,道长,您这马儿性子还怪烈的。差点给老朽送去见佛祖。”
想起那犹在眼前的疾风一脚,老者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辛苦老丈了。”
陆离不好意思,在原定的价钱上多加了些,企图求个心安。
奈何老者却死活不要多出来的银钱,说一份工一份钱,绝不多要。
两者争执间,僵持不下。
这时,店面外头传来一阵爽朗声音。
“店家,给我这马儿打副蹄铁呗。”
陆离与二爷同时一怔,一人一妖回头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铺子外,牵着一匹黄骠马。
那人眼尖,也看见了里面的陆离,不由得会心一笑。
“李少侠,好久不见。”
脸庞有些晒黑的李楚咧嘴一笑,背剑在后,抱拳作礼。
“陆道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