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第二天也如昨天那般起了个大早,街坊邻居们捣鼓摊子用具的声音还是那般嘈杂喧闹。
好在道人已经学会适应,昨夜睡了个大早,这才不至于生出黑眼圈。刚起床,便能听到茅厕那边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声响,是王婆婆又带着木桶走出来。
“咦,道长,您醒了。”
她看见道人醒了,有些惊讶,又觉得很自然。
“嗯,多谢王婆婆关心,婆婆可是要出去了?”
“是啊,要工作的。”
道人听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人家这句话仿佛跟提点自己似的。要找份踏实的工,才能在这座大城市有落脚点。这似乎是老一辈惯有的思维。
可自己能胜任什么工作呢?酒馆小二?流动商贩?街头卖艺?
其实只要愿意使用术法,道人什么工作都能胜任,说不定还能找份好工作。但这违背了他体验红尘的本心,还有暴露自身的风险。
思来想去,道人一时间竟是没想出适合自己的工作。
王婆婆却不等他去想了,走到门口处,将那木桶放到手推车上,推着车子便要离开。
临行前,忽的记起一事,不忘转头说与道人。
“道长,今天也请您看好我家老头子。”
“王婆婆且放宽心,一定的。”
“那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王婆婆好似真的放下心来,推着小推车走远。
道人目送其离开,看着老人家艰难地推动着比她自己还重的推车,步履蹒跚地前行。心中又是一番别样感受。
陆离眼神一直追随着老妇人,直到其身影消失在街角的尽头,这才淡淡道:“二爷,动手。”
躲在灶房的山鸡收到信号,咯咯咯地跑出来,三下五除二跳到床上。
双翅展开,身后的天青色尾羽散发点点微光。斑斑点点的青光聚合成丸子状的团块,纷纷融入床上躺着的老人体内。
老人苍白的脸色有了好转,渐渐红润起来。
但,依旧沉睡不醒。
施法完成,山鸡收拢双翅,认真地观察自己的术法疗效,最后满意点头:“嗯,区区体外伤,小菜一碟,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不过,小离子,这灵魂深处的伤,可不是我的长项啊。”
“二爷放心,在下已心有计策。”
“哦?”
山鸡“哦”了一声,蓦地转头看向道人,它很好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洛阳,道人该如何去解决这个难题。
总不能像上一次一样再闯地府鬼门吧。
一想到上次鬼门附近那些冤魂,山鸡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次说啥也不凑热闹陪陆离一块下地府了。
道人没有理会山鸡的小脑袋瓜在思考什么,但他的思索中确实有闯地府求助这一选项。
只是这中州地府,没人脉啊……
九大地府隔绝,互相处理各自事务,如非急需,通常谁也不认识谁,也不好像上次一样用廖叔的名号去便宜行事,叫人看轻了。
该如何是好呢?
一瞬间,道人脑海里划过种种选择,但每一项都不是最优解。毕竟,关于灵魂方面的修炼,不是每个人都精通的。
晨风簌簌吹过,吹动树上嫩叶,绿荫翩翩起舞。
风舞落时,道人心头有了一个想法。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此人若愿出手,老爷子也是有救的。”
望着道人欣喜的样子,山鸡疑惑询问:“谁啊?”
道人收回笑容,目视远方,淡淡道:“洛阳城隍府,本地值守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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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内城,一座三进制宅邸内的一间书房。李致远翻阅着手中的花名册,不断核对其中考生的名姓画像,小心谨慎的样子,生怕出了半点差错。
这时,微风吹响,房门被人推开。一位端庄的妇人捧着木盆进来,将木盆放在面盆架上,扭头看去。
看见正在用功的相公,抱怨道:“起那么早干嘛?”
“不早不行啊,这是杜知州亲自从皇上那给我要来的差事,得认真负责才是。”
李致远人说着话,头还埋在书中。
“切~我倒宁愿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教书先生。起码……不用像现在这么累。”
听到这话,李致远慢慢合上花名册,对着自家娘子笑道:“不努力哪来你们母女俩现在的生活啊。咦,对了,红红那个小鬼头呢?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
“嗯,今日学堂休沐,那孩子一早就起床跑出去玩了。”
“唉,这丫头,四年了这顽皮的性子也不收收,哪像个女娃嘛。”
李致远一时头疼,两根手指不断揉搓着太阳穴,顺带问道:“小丫头身边有看着的吗?”
王氏娘子会心一笑,这老父亲表面嫌弃,实则心里还是关心女儿的。
“有的有的,我派几个下人跟着呢,放心吧。”
“那就好。”
李致远皱起的眉眼缓缓抚平,猛地起身,走到面盆架边,抓起木盆里的汗巾,随意往脸上抹了几下。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王氏走上来,贴心地为相公整理衣裳发饰,待收拾好后,柔声道:“嗯,赶路小心点。”
“我知道了。”
李致远点点头,转身要走。
谁料关闭的木门又被一人敲响,有细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爷,有位自称年公公的待在府外,说是给皇上带话来了。”
李致远听到一半,脸色忽变,推门大声道:“快快请来主厅。”
李府宴客厅,一位胖胖的太监坐在客位首座,身边几位高大的黑甲士兵环绕,而他自己则是面不改色,慢悠悠地品茶。
“哎呀呀,年公公远道而来,让李府蓬荜生辉啊。”
李致远从厅外踏步而来,边走边奉承道。
胖太监抬头看了眼,眼前人可是近年来如日中天的李致远。进官场不过三年左右,便被皇上擢升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其能力可见一斑。
胖太监放下茶盏,站起身行了一礼,给出应有的尊重。
“李侍郎如此客气,倒叫咱家慌神。”
“哪有哪有,不知年公公今日来是?”
“嗯,长话短说。皇上命我来告你一声,三日后进士出榜,殿试要不同以往,皇上他要在文极殿亲自面试那帮新进士子。”
“啊?!!”
一语惊人,李致远被话语震住,呆在原地,过了好久方才小心问道:“在下愚笨,不知皇上深意?”
“李大人慎言,皇上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摸透的,您照办就是。咱家还有其他事,先走了。”
胖太监一口气说完,站起来朝府外走去。
“年公公慢走!”
李致远弯腰恭声送走胖太监,随后开始细细思索。
这年公公是圣上的大伴,圣上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说的话绝不会有假。
可往年殿试都是皇上出题去考核,怎的今年就要亲面呢?莫非是这批学子中有什么不同非凡的人?
进官场这些年,李致远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而最重要的观察对象便是天子。但凡事有度,你猜天子心思,只能猜七分对,要留三分余地!只有这样才能在官场这条路走的更远。
可这次任凭李致远如何猜想,也猜不透天子这次的深意,只得摇头感叹一句——君王一言出,群臣发半白。
正摇头时,瞥见了堂中计时的沙漏。
“不好!春闱要开始了!备马,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