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坐在一间空屋的沙发里，转动着窃听耳机。
    那个略显稚嫩的男音听起来义愤填膺。
    “他就是挑衅！我们唱了你传音教我们的歌——”
    传音？
    宋均敏锐地标注了一下重点。
    然后是女人咯咯的笑声。
    再然后，两只狐狸一来一往地说了两句废话，耳机里陷入一片沉默。
    “不说话了？”宋乞拧着眉毛，他的耳朵里同样塞着窃听耳机。
    一人一诡等待良久，耳机里才重新响起悦耳的女声。
    “不仅毫无悔意，”狐仙说，“还在我头上动土。”
    男孩抬头看着狐仙，按照传音的指示配合着演戏。
    “大人，我们不如多派一些狐狸过去，攻破他们的防护罩！”
    “这样可不行。”狐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他们的防护罩坚不可摧，我们已经试过了。而他们手上，甚至还有对付我们的武器。”
    “而那些阴兵，也没有中招。”
    略显稚嫩的男音听起来很生气。
    “那怎么办？”
    狐仙欣赏着她身上漂亮的衣裙。
    “当然是假装跟他们握手言和。”她说，“不是求狐仙的原谅吗？”
    狐仙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会亲自过去，告诉他们，我原谅他们了。”
    “原谅”两个字咬得很重，一看就不怀好意。
    “小狐狸们可不懂媚术。”狐仙哼了一声，“我过去，保准他们乖乖打开防护罩。”
    宋乞看了宋均一眼，发现宋均对此没有一点反应，明显在思索着什么。
    耳机那头，小公狐狸听起来很着急。
    “大人，这怎么行？你要是走了，家里的力量就薄弱了。万一……”
    “他们不会找到这里的。”狐仙说，“再说了，这里幻术遍布，他们就算找到了，能不能找到大门还另说呢。”
    “而且，我这么难杀……”
    男孩沉默几秒。
    “是，大人。”他说，“我去安排。”
    “看好家里。”狐仙说，“别像那些侍女一样，贪玩又嘴碎，成天正事不干，就聊些八卦了。”
    “不会的，大人。”
    “如果有诡异不小心闯进我们的迷雾，找到了木门……”狐仙再次嘱咐道，“就把他直接赶出去。看好那些婢女，特殊时期，不许把诡异放进来耍弄。”
    “……是，大人。”
    耳机里再次一片静默。
    宋乞回头看宋均，见他仍还入神，忍不住出声道：“大佬？”
    宋均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
    “你觉得呢，宋乞？”
    “我觉得……”宋乞沉默两秒，“我觉得你可以先过去，把一部分胭脂留下来给祖爷爷。”
    “然后可以让祖爷爷假装中招，打开防护罩，再拖住狐仙。”
    宋均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然后，你再带一部分胭脂过去，照常进入狐仙的领地。”
    “这样一来，祖爷爷拖，你就在后方找线索。这样两方配合，就……”
    宋均笑起来了。
    宋乞打住了话头：“大佬，你笑什么？”
    宋均说：“对话里，我们至少可以知道狐仙的两种特殊能力。”
    “我全程监听，小狐狸在没有汇报任何情况的前提条件下。”
    宋均顿了顿：“狐仙能够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小狐狸说漏嘴，他说那首歌是狐仙传音教的。”
    宋乞思索着。
    “所以，狐仙传音，而且很有可能可以……”
    “可以借助其他狐狸的眼睛，实时看见。”宋均说。
    “大佬，可这些和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宋均揉了揉额头。
    “有的。”他说，“他们的对话中间有一段沉默，你还记得吗？”
    宋乞可太记得了。
    他看了宋均几秒，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这期间，狐仙很可能用【传音】的方式交流，而我们并不知道。”
    宋均冷静地分析。
    “我们的狐仙有点粗心。”他说，“本来她如果再精细点，我搞不好真的会上当。”
    粗心？
    宋乞迅速把整个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大佬，你是指，最后一分钟那个部分……”
    宋乞倒抽一口凉气：“她自相矛盾了？”
    狐仙一边说，就算找到了，能不能找到大门还另说，表现出对“绝对没法闯入”的绝对自信。
    一边又说，“特殊时期，不许把诡异放进来耍弄”，似乎她的领地经常能够混进迷路的外来诡异。
    这两种情绪，很明显是矛盾的。
    而后面的一系列小细节，又暗戳戳地在给提示。
    八卦的侍女，迷雾，木门……
    “狐仙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宋均笑了笑，“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我也没办法知道。”
    “不过，我想我如果现在过去……”
    宋均从沙发上起身，要阴兵打开防护罩。
    “我想一定会有一只狐狸侍女，偷偷带我进狐仙的住处的。”
    他卷起袖子，在手臂上额外多画了两道胭脂。
    ……
    另一边。
    狐仙浅浅地笑着，传音响彻男孩的脑海。
    “我不信他不上当。”尖锐的声音说道，“准备准备。”
    男孩无声地点头。
    狐仙从卧榻上起身，抬起手指，在男孩额头上点了点。
    男孩的容貌开始发生变化。
    他的身高拉长，茂盛的黑发从头皮里钻出来。
    男孩脸上的绒毛迅速回缩，腐烂的眼眶迅速恢复原样。
    狐仙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到时候听我指挥。”她传音说，“别再去我们之前去过的地方了——换一边去。只要我活着，你身上的术法就可以维持住。”
    男孩再次无声地点头。
    狐仙笑了，露出一口尖锐的白牙。
    “他们知道了我们虚假的计划，一定会把你放进去的。”她说。
    “我们只要给他们制造出一种【他们成功了】的假象，一切就会很容易。”
    “既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又能获取他们的领土。”
    狐仙挥挥手，男孩安静地冲她行礼，转身像狐狸那样跳走了。
    ……
    黑色轿跑行驶过荒芜的城镇，停在一片茂密的山林旁边。
    这里本来是有一条公路的，可是周围的树木古怪地倒下来，将这条通往山里的路遮挡得严严实实。
    宋均收好轿车，按照坐标的位置，慢慢向山林深处走去。
    这里比土腥味更重的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他忍着恶心踩过地上那些腐烂流脓的蛇和老鼠，路过几个快被蛆虫吃光的老人和胖子，终于在白雾深处找到了一座门。
    宋均轻轻松了口气，抬脚迈进去。
    门内的白雾要稍微淡一些，一条老旧打滑的石板路影影绰绰地伸向远方。
    周围没有狐狸，也没有诡异。
    宋均沿着石路向前，走到了一片挂满风干尸首的树林。
    树林里，一个穿着简单的年轻女人正在嬉戏。
    见到宋均，她怔愣了一秒，显然是被吓到了。
    而后，狐仙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狂喜。
    亲自过来了。
    居然是这一位亲自过来了！
    她走过去，摆出一副笑面孔。
    “咦？你这是迷路了吗？”
    宋均微笑着点头，拉开藏在背后的手榴弹。
    “是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