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客栈外面，仍是黑夜。
    钟素秋道:“回家吧，我几天没回家，巧燕该担心了。”
    两人这次没用飞的，慢吞吞沿着街道往钟府走。
    “你看到什么啦？”
    陶醉怀疑这小徒弟看到他本相了。
    “漂亮的竹子。”钟素秋答道。
    “不止吧。要只是竹子，怎么会问我究竟是什么。”
    钟素秋道:“还看到了两个男人，和你长得完全不一样。”
    “两个？”陶醉想想就明白了，一个是欧阳明日，另一个是他南煜的本相。
    “师父，你是不是……曾经也是人？”
    陶醉笑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对于是不是人的问题他却没有正面回答。
    两人走到钟府门前，钟素秋感叹道:“人的命运真奇特，谁能想到短短几天，我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走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路呢。”
    “大小姐，别伤春悲秋了，不适合你。”
    钟素秋没走正门，直接从府外飞进自己的绣楼。
    “修为越高越不好管啊。”陶醉嘟囔着跟进去。
    钟素秋的房间内，一脸憔悴的巧燕看见钟素秋推门进来，惊呼道:“小姐！”
    巧燕上前来哭道:“你去哪了啊，担心死我了！”
    钟素秋握住侍女的手，笑道:“我没事。”
    陶醉在门口停下，见她们主仆情深就没有打扰。
    一个大活人站在那怎么能当看不见，巧燕对陶醉行礼:“陶公子。”
    “啊，巧燕姑娘，你好。”
    钟素秋对巧燕道:“巧燕，时间不多，我简单把事情告诉你，如何选择，你想清楚给我答案。”
    巧燕不安道:“小姐，你这样我害怕。”
    陶醉怕小丫头不自在，对钟素秋点点头就先出去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花姑子安幼舆成亲，水三娘重伤，他和癫道人打了一架。
    小徒弟迈出重振玄真派的第一步。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了，只要等水三娘成仙……陶醉打开系统界面，两个条件的完成度全部过半。
    这样的速度，等他再见燕儿应该也没过去多久。
    就怕他在这个世界耽搁太久再回去万一她忘了自己呢……
    不对，不是怕她忘记，是怕她一直找不到自己。
    陶醉默默想着心事。
    屋内的钟素秋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总结给巧燕听。
    “给你一笔钱，让你过衣食无忧过一生，再给你寻个好夫君。如果你不愿意嫁人也行，总归是自由的。”
    “以后没有钟府了，我会去九华山修行，留你一人我于心不忍。巧燕，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感谢你我相伴多年的情分。”
    巧燕慢慢消化钟素秋的话，半晌后问道:“我不能跟小姐一起吗？”
    “你要跟我一起修道吗？那你会很辛苦。”钟素秋道。
    随着修为的增长，钟素秋能看出来凡人有没有修道的资质，遗憾的是，巧燕没有。
    成为修行者，天资是第一重要的。
    “我会成为你的拖累吗？”巧燕又问道。
    钟素秋道:“那倒不会。”她摸摸小丫头的头发，笑道:“不够强大的人才会觉得亲人是拖累。”
    钟素秋有信心成为天下最强大的人，当然不觉得巧燕会如何拖累她。
    巧燕嗫嚅道:“如果……如果我的存在不给小姐添麻烦，那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小姐。”
    你的一辈子，不是我的一辈子啊。
    钟素秋暗暗叹气，巧燕可能会死在她前头。但是她转念一想，实在不行等巧燕转世她再把小丫头召回来！
    这么想着，钟素秋阴霾顿去，说道:“好吧。”
    主仆二人又说了很久的话，有关于道门和日后的计划。
    陶醉回过神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望着钟素秋的绣楼，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聊什么能聊一夜。
    钟素秋从房间走出来，伸个懒腰。刚好看见对面房顶上的师父，她挥手对陶醉打个招呼。然后脚尖一点就落在陶醉身边，道:“早上好。”
    “聊完了？”
    “嗯，我和巧燕说……”
    陶醉听完她的话，摇头道:“别的还好说，但是转世，不可能。”
    “啊？”钟素秋惊讶了。
    陶醉耐心道:“我说，这世上没有转世。”
    钟素秋打着磕巴道:“可是天机子的残魂……还有师父你、你的……”
    “哦，原来你以为我魂体内那两个男人是我前世或者前前世啊？”陶醉哈哈大笑。
    小徒弟一脸疑惑，陶醉就不逗她了，说道:“残魂是执念，不是完整的灵魂。至于我，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看到的也是我。”
    怎么说才能让钟素秋更接受呢？
    陶醉想了想，拿原主做比喻，道:“你问我是不是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陶醉不是人。”
    “我是县令熊雄的大儿子。当年他抛妻弃子，把我和母亲毒杀，抛尸竹林。有个化为精怪的竹精看我可怜，将我的魂魄附在它身上。”
    “严格意义来说，我已经不是熊家那个被毒死的儿子了，我只是一个拥有他记忆的竹精。”
    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原主不知，他这个做任务的外来人也懒得深挖。
    钟素秋望着陶醉发呆，这些话对她的冲击力，比陶醉坦白他妖怪身份的时候不相上下。
    “……毒死？”钟素秋反问道。
    “嗯。”陶醉还能回忆起毒发的痛苦，这么一想，原主对熊家的仇视也说得过去了。
    为了那个无辜的小孩，和那个什么都没做错的母亲。
    钟素秋皱着眉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钟府外传来嘈杂之声。
    她和陶醉对视一眼，同时压低身体。
    不一会，钟云山的马车进了府内。
    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板车，板车上面躺着昏迷的安幼舆。
    “我爹怎么会和他一起？安公子昨夜不是才大婚吗？”
    陶醉道:“花姑子给安幼舆喂了忘忧草啊，你不是在场吗？”
    钟素秋观礼的时候只注意陶醉了，一时之间忘了这茬。
    “所以花姑子他们就把安幼舆丢板车了？”
    陶醉猜道:“应该是想送回城吧，然后看到了你爹的马车，想着安幼舆是你家的花匠，就让你爹顺手带回来了。”
    钟素秋吃惊道:“我爹和安幼舆可是有杀父之仇呢！”
    陶醉忍不住在钟素秋眼前挥挥手，说道:“你是不是修炼给自己修傻了？这件事我只和你还有水三娘说过，花姑子他们又不知道。”
    钟素秋揉揉额头，道:“……我忘了。”
    “金册都教了你什么啊？用脑过度？”
    钟素秋道:“那可真不少……哎？我爹干嘛呢？！”
    他们在房顶上清清楚楚看到钟云山让下人离开，然后他在安幼舆身上摸索，掏出玄真宝录和神来之笔。
    “看来你爹救安幼舆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两样宝贝。”
    钟素秋单手结印，临字诀对准钟云山，神情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出去这记真言。
    陶醉没阻拦，他也想看看钟素秋会怎么处理父女之情。
    片刻后，钟素秋放下手，道:“不教而诛，不孝。我会劝劝我爹，实在劝不动的话……”
    陶醉追问道:“怎样？”
    “师父觉得呢？”
    “我可不管，你随意。”陶醉向来不多管闲事，两个世界都是渣爹，再加上他本人对亲情看得很淡，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嗯……算了，我先回绣楼了。看看我爹究竟要干什么。”钟素秋道。
    陶醉算算时间，他也该回熊府了，几天没回去，怕那些蛊虫没有他的控制再把熊大成掏空了。
    “好，那我回熊府。”
    钟素秋道:“报仇吗？我也去！”
    “你老实把家事处理完，然后重建玄真派啊！屁大点事不要你来凑热闹。”陶醉不愿徒弟看见他用蛊术。不能让素秋觉得他阴诡残忍，师父的形象还是稍微要保持的。
    钟素秋乖道:“我知道了。”
    随后她整个人消失在陶醉面前。
    陶醉一愣，又好气又好笑:“遁术都会了？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我都打不过她了！”
    钟素秋回到绣楼，然后装模作样来到钟云山的书房。
    “爹，你回来啦？京城的事处理完了吗？”
    钟云山笑道:“是素秋啊，坐。”他手里握着神来之笔，但是怎么画都无法让画变成活物。
    父女俩在书房说话，钟素秋也终于发现了钟云山身上修道者的气息，和她自己玄真派的功法师出同源。
    果然，自己这位爹就是金天山无疑了。
    而钟素秋现在的修为高出钟云山太多，她能发现钟云山，钟云山对她却一无所觉。
    “对了，我回来的路上救了安幼舆安公子，你记得他吧？不知怎得，他昏迷在野外了。”
    钟素秋不轻不重道:“噢，爹真是好心。”
    钟云山一惊，几乎以为钟素秋察觉到了他的私心。然而他看着如平日一样温柔娴静的女儿，把那个念头挥掉了。
    “呵呵，爹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素秋你也回房休息吧。”
    钟素秋站起来给钟云山行礼道:“女儿告退。”
    这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一早，苏醒的安幼舆得知钟老爷救了他，连忙过来向钟云山叩谢救命之恩。
    安幼舆完全不记得和花姑子的一段情，在钟家的客厅看到了同样给钟老爷的请安的钟素秋，曾经的情愫又生了出来。
    钟素秋讨厌安幼舆的眼神，强忍着拍死他的冲动和钟云山说话。
    “对了安公子，听说你可以画出活物，不知可否给老夫展示一二？”钟云山询问安幼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