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煜低头写写画画，身边传来一阵香气，他道:“你还有事？”
    “谢谢。”乌丝兰玛在他身侧站定，眼神依恋，刚刚晏卿离跟她说了陛下的决定。
    “没事就出去。”
    乌丝兰玛没出去，她偷偷凝视着男人的侧脸，秋波连闪，沉默不语。
    南煜没管她，画完地图之后在上面做标记，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道:“你和姬远玄说了没有。”
    “说了，他好像不是很意外。”
    “他大概知道了，或者开始怀疑。因为亲母子和假的有区别。”
    乌丝兰玛想起姬远玄如释重负的表情，似乎真是这样。
    “倘若你和姬少典是真的，姬远玄和冰夷是你的孩子，你会如何？”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乌丝兰玛忽然下跪，抱着他的腿痴痴道:“但我想过，如果是我们的孩子……”
    “我一定一定为他付出所有，让他成为大荒唯一的主人，纵然死伤千万，亦在所不惜！”乌丝兰玛不敢说谎，将自己的野心袒露出来。
    孩子……
    南煜顿了一下，动了动腿，乌丝兰玛不由自主起身站立。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指着刚画好的地图道:“水族境内还有一些蛮族不服从，这不行，所有水泽之地都是我族领土。”
    “尤其是北海这个桀骜不驯的肃慎族，区区一个不咸山，讨伐百次都拿不下，耻辱！”
    “内部安定之后，就该到对外征战的时候，不止北海周边，四海之内的所有蛮族，有水之地，要么降，要么死。”
    “蛇族后裔……”南煜沉吟半晌，不能让他们隔一段时间就叛乱，做那些恢复蛇族王朝的美梦。
    “那个流放到平丘的什么姥姥，神农和汁光纪为何不杀她？席卷七十六城，造成死伤无数，只流放了事？”
    南煜说完，没听见乌丝兰玛回答，他皱眉望去，只见乌丝兰玛呆呆不语，他道:“我问你话呢！”
    “啊……”乌丝兰玛回过神来，她被他的风采所迷，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自信的男人，她定定神，回道:“是因为朱卷氏有了身孕。”
    “哦。”以神农和当时汁光纪的仁厚，不会对孕妇赶尽杀绝。南煜重新看地图，平丘是水族囚犯重地，有平丘七仙镇守，这次问心大典他们借口怕罪犯逃脱没有来。
    南煜连发几道御令，水族大军纷纷动起来，在北海集结。这让其余四族的侦兵大惊失色，将这消息传回族内。
    “陛下，你为何……”乌丝兰玛不知道一个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她好奇。
    “我答应了她。”南煜说完，又道:“我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在一统天下这件事上，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她？是指龙女吧。
    乌丝兰玛猜到二人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任何想法都不敢有。
    “五日后，我亲征北海蛮族。”
    新任黑帝安完内开始攘外，他率水族大军挨个去拜访北海周边的蛮族，乖顺恭敬者赏，野心反叛者罚。
    怎么区分忠奸，不需要别人操心。
    水族大军的用处不是攻城掠地，是帮忙把那些不服气小国的特产搬回水神宫，有战，黑帝陛下自己就上了！
    精锐的水族军团沦为搬运工。
    只是这么一来，很多人心里犯嘀咕，他们辛辛苦苦跋涉千里，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难道就是为了搬东西来了？
    十几位将军一起求见，南煜听完他们的哭诉，痛快准其请求，刚好下一个目标就是攻伐百余次都拿不下来的肃慎国。
    肃慎国仗着不咸山的地势，水族派军围剿便逃入山洞，山洞四通八达，进去就迷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以就让这个不大的小国一直割据自立。肃慎国人少，有自知之明，不会故意过分招惹水族，这种状态就这么保持下来。
    此次水族新帝亲征，早有肃慎国的斥候提前报信，肃慎族全部躲入不咸山。
    “陛下，我感觉几位将军仍然拿不下肃慎国。”乌丝兰玛端过来一杯茶。
    南煜指着她手里的茶，道:“不要做多余的事，你是圣女不是侍女。”
    乌丝兰玛拿着茶杯呆住，神情茫然无措，只是一杯茶而已啊。
    “……放下，出去。”南煜不想对她发火，也许是这些年习惯的顺从，乌丝兰玛听话离去。
    南煜摸到身上的三生石，这是那次南渊禁地他救完被封印成窫窳的科汗淮顺手拿走的，一直忘了还西王母。
    他暗暗叹息，你去融天山，是决定忘记吗？可是无忧泉水不能忘忧，忘川水同样忘不了情啊！
    三日后，主动请战的将军们对不咸山内的肃慎族人还是束手无策，南煜没耐心了。
    他让大军一起喊话，再不投降，他就把整个不咸山沉入北海海底。
    剑神之名，这些蛮夷小国有所耳闻，他说要把不咸山拔地沉海，无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不过一个时辰，肃慎国的首领带着族人出山请降。很意外，领头的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看上去和肃慎国粗犷的族人大不相同。
    南煜当着他们的面把不咸山化为灰烬，是威胁，亦是警告。若肃慎族降而复叛，再无地利优势。
    此时那个首领请求和黑帝陛下单独奏谈，南煜同意了，他坐在主位上，一直在看对面首领脖子上缠着的紫目螣蛇。
    “黑帝陛下，在下晨潇，乃是雨师国主的……侄儿。”
    南煜把注意力转回来，讶道:“雨师妾的侄儿？你是天吴的私生子？”
    晨潇摇头，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他乃是前黑帝汁光纪捡到的弃婴，汁光纪收他为义子抚养长大。后来汁光纪闭关，把晨潇托给水伯天吴照顾。
    他和龙女雨师妾相差六岁，但龙女一直让他喊自己姑姑，晨潇脾气好不计较这些，这对姑侄就这样称呼下来。
    后来无晵国叛乱，双头老祖败国主朱沉如于玄水，他在朝阳谷的一次宴会上认出晨潇的身份铜牌，说他是朱沉如的独子。
    此后晨潇离开朝阳谷，不知所踪。
    “你说你是朱沉如的独子，比雨师妾大六岁，你确定？”
    “陛下，我无一句虚言！”
    南煜沉思，晨潇没说谎，可他的真实年龄绝对不是四十左右，应该有一百余岁。而他脖上的紫目滕蛇，其实是一名受诅咒的女子所化，并且和晨潇血脉相同，不知道是他姐姐还是妹妹。
    唯一的可能就是晨潇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
    无晵国……南煜决定去平丘会会那个朱卷氏，他对晨潇道:“你能做得了肃慎国的主，那就告诉他们，要想不当奴隶，为水族而战，将功抵过。”
    “我新修的族规，水族第一不赦重罪，不是弑帝犯上，是叛族。叛族的惩罚，生不如死，怎样的生不如死，可以看看紫电光神白阿斐的结局。”
    晨潇脸色大变，金族八百年前的紫电光神白阿斐被剑神折磨的画面，由那些泪影虫带到大荒各地。
    即便远在北海蛮荒，也是人人皆知。
    “晨潇，领命！”
    大荒五百九十年七月，五族各自陷入内乱，由剑神继承黑帝之位开始，以七日问心为节点，大荒陷入暗涌。
    土族，姬少典之子姬远玄和公孙长泰之子拓跋野争黄帝之位，两方互不相让，大打出手。
    火族，赤帝烈碧光晟和炎帝烈炎继续南北对峙，时有大战。
    木族，青帝灵感仰将木族日华城句芒的亲信屠戮一空，惹得木族人心动荡，不甘心受死的他们联络起来，举起反青帝的旗帜。
    金族，支持拓跋野的和被姬远玄收买的长老贵侯分裂成两派，对要不要出兵相助日日争吵。
    大荒各地都在打仗，反而是水族人员变动最大，却第一个恢复平静。水族大军集结要对付的也不是大荒另外四族，而是周边蛮夷。
    南煜皱眉看乌丝兰玛递给他的东西，念出声:“天地裂，极渊决，万蛇千鸟平丘合，这什么意思？”
    “陛下不是要去平丘嘛，我想了一个好主意，让大荒所有蛇族后裔对您忠心不二。”
    “九碑现，鲲鱼活，伏羲女娲转世出？”南煜盯着转世那二字，怒上心头，他淡淡道:“这是你编的谣言？”
    乌丝兰玛忍不住打个寒颤，低声道:“是……所有蛇裔对伏羲和女娲奉若神明，若知道陛下和龙女是伏羲、女娲转世……”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那男人的眼神很可怕。
    南煜闭上眼睛平复下来，迁怒他人实属不必，他接着看下去:“混沌明，五行一，大荒不复分八极。这又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是否是五德之身？”
    “算是吧。”其实南煜比五德之身还要厉害，他的身体可以随意转换，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乌丝兰玛详细解释她编出来的伏羲神谶。太古三天子，盘古开天辟地，伏羲创八卦，女娲补天裂。
    这三人都是为人敬仰的大神，只要大荒众人深信不疑他们转世重生，又有谁敢犯上作乱。
    “你倒是用心良苦，但是……”南煜看乌丝兰玛慌张不安，忽然觉得这么吓唬她没什么意思。
    “随便你吧。”他没有继续驳斥，即是默认乌丝兰玛用这个忽悠人。
    能少杀人一统天下，他没有反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