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疑惑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为你造一个梦，梦里，你会和秦逸当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他的身体不好，需要你做工补贴家用。”
    “他的父母会如同对琴姬一样对你，处处看不上，你需要小心讨得他们的欢心。”
    “重病的相公，烦人的公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都要靠你，但是你和秦逸却是心意相通的爱人，怎么样？”
    姜氏呼吸凌乱，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不需要，这只是我的一个试验。维持梦境的力量，就是你的爱！只要你爱秦逸，这梦，你就可以做到天荒地老。”
    “倘若有一天，你不爱他了，梦就会破碎。到那时候，我会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好！我爱相公！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苦都不怕！”
    “话别说太满！”
    片刻后，南煜走出小院，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贫贱夫妻百事哀……哼哼，我倒是真希望你能成功。”
    南煜给姜氏造了一个幻境，那里，她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反馈，唯一的不同，是她清楚这些都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看她怎么想吧。
    次日一早，南煜来到升平客栈的大堂，客人们都在谈论姜氏跳塔一事。
    他边吃酸枣边竖起耳朵听闲话。
    “听说了没，那个秦家出大事了！他们家的媳妇在千佛塔自尽了，是吞毒死的！”
    “你这是听谁说的？她明明是跳塔身亡！而且，尸体不见了！”
    “竟有此事，你如何知道的？”
    “我亲眼看见了！不止我，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一只黑鸟把她的尸体叼走了！”
    “昨夜千佛塔内所有的巡夜武僧齐齐昏迷，听说是有人闯入，可是塔中圣物舍利却完好无损，着实让人奇怪。”
    “唉，可惜了这等烈性痴情的女子。”
    “千佛塔乃是佛门圣地，怎会有人死在那，真不吉利！”
    “出了这种事，知府大人不管管？”
    “你还不知道呢？知府大人出城好多天了，如今不在陈州。”
    “我听说，方丈曾有意点化那位自尽的秦家夫人，可是她执念太重，无法明白方丈的一片苦心。”
    “我们将牌位供奉在千佛塔，是想以舍利圣光让死者安宁，现在却染了晦气，唉！我还是把牌位移出来吧！”
    “那个姜氏究竟为何自杀？她娘家是大户人家，跟秦家还是表亲呢，总不能是被婆婆磋磨了吧？”
    “不是，就是贞烈殉情了！”
    “要我说，她还是自私，何苦来哉？她为秦家公子自尽，只会加重秦家公子的罪孽，没准因为此事都投不到好胎了！”
    南煜看到韩菱纱和柳梦璃从楼上下来，对她们招招手。
    “你起这么早？”
    “嗯，那个姜氏自尽了。”
    二女惊讶，南煜示意她们听大堂众人说话，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女孩，乍一听这种事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会这样……”
    南煜道:“不用太难过，她根据自己的意愿而活，不可惜。”
    “那是活生生的人啊，昨夜还……”
    南煜咳嗽一声打断韩菱纱的话，这么多人呢，万一被谁听见他们见过姜氏，那就说不清了。
    柳梦璃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姜氏，定然是甘愿的吧。”
    “梦璃，你读书读傻了？殉情才不是多么可贵的事！”
    “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韩菱纱道:“我去叫天河，他怎么又睡懒觉！”她还急着找那两个剑仙呢。
    见她风风火火跑上楼，南煜对柳梦璃道:“你在柳家后宅都看了些什么书啊？”
    “嗯……什么都有，一些杂书。”
    “少看那些女则、女戒、烈女传之类的东西。女人身上的束缚都是男人和礼教强加的，别信。”
    “公子似乎不赞同当下女子的做法。”
    南煜道:“我当然不赞同，每个女人活着都该找到自己存在意义，但绝对不能是伺候男人。”
    “为何？”柳梦璃十多年只在柳府后宅，认识的男子不是家丁就是护院，她一个大小姐也不可能和这些人闲聊。
    “因为可惜，有多少心怀大志的女人卡在性别上，蹉跎一生。总有人批评她们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没人想过男女的处境不同。”
    南煜说罢，又问道:“你是愿意从柳府后宅挪到夫婿的后宅，过着重复的生活，还是愿意当一个自由的剑仙？这根本就不用选好吧。”
    “柳县令夫妇对你很好，事事听从你的意见。但世上更多的女人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呵呵，听着就窒息。”
    柳梦璃道:“可是，几千年来就是这样的啊……”
    “从来如此，未必就是对的！”
    大概是弃医从文的长庚先生这句话让柳梦璃不知怎么接，她对南煜道:“我想去买些香，公子一起么？”
    “好啊。”南煜欣然同意，他唤过小二嘱咐道:“待会我们的同伴下来，若是我们还没回来，你替我告诉他们一声，我们去买香了。”
    小二仔细听完应允道:“客官放心，小的记住了。”
    南煜和柳梦璃离开客栈去药铺，柳梦璃买完自己需要的香，先一步出门，她看到路边的告示，走过去仔细观看。
    昨日南煜买空药铺七成的药材，药老板对他印象深刻，笑呵呵跟他寒暄起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南煜忍着不耐与他说了几句话。
    “梦璃，我们走吧，咦，你在看什么？”南煜出来后发现柳梦璃在看街边的告示。
    “……小姐……怪病……昏迷，欧阳家……这是说欧阳家的小姐得了昏迷不醒的怪病，你想帮帮这个人？”
    柳梦璃道:“嗯，看这落款和纸张的陈旧，距今已有九年了，而且我怀疑，这不是病。”
    “好吧，我们去看看。”
    欧阳家的事在陈州不算奇事，路上随口问了一个路人，他给二人指了欧阳家的方向。
    管家钟伯听到他们来意感激拜谢:“多谢二位有心人特意来一趟，九年过去，我还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
    “快别这么说，我只不过略通法术，也不晓得能不能帮上忙，欧阳小姐在何处？”
    “请跟我来。”
    闺房内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她双目紧闭，意识全无。
    “这就是我家小姐了，我请各方名医看过，都说没见过这等怪病。最奇怪的是，九年过去，小姐的容貌一点都没变老。”
    柳梦璃用术法查探后说道:“果然，她这不是病，是睡着了，有人给她施加了咒术，只要咒术不解，她便会一直睡下去。”
    南煜透过欧阳小姐的身体看到了她的灵魂，她被禁锢在一处遥远的地方，不在陈州。
    钟伯痛心跺脚道:“咒术！怎么会这样！老爷暴毙，连小姐也……请二位救救我家小姐！”他颤颤巍巍就要下跪。
    南煜赶紧扶住他，道:“别急，我们会查清楚，让你家小姐平安归来。”
    柳梦璃道:“我这就进入她的梦中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你一起。”
    “别，你身体不好，不要冒险。”柳梦璃拒绝道。
    南煜无语，他这个弱鸡人设是该去掉了，他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念动，方化生幻境，令吾往梦之中！”
    柳梦璃的施法后就站在床边呆立不动，宛如死人。
    南煜安慰钟伯:“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唉！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
    “啊！”柳梦璃身体一震，口中惊呼，她脚下晃了一下才站稳身体。
    “怎么了？”南煜看她不像是受伤。
    “我一时不慎，被法术弹出了梦境。我见到欧阳小姐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在梦中。”
    钟伯急道:“那可有办法救救我家小姐？”
    柳梦璃道:“不容易。让欧阳小姐昏睡九年，完全吞噬她的意识，如此霸道的咒术必定要布下法阵，要破解此阵需先知布阵的地方。”
    她想了想，问道:“钟伯，请问欧阳家是不是曾经与人结仇？那人并非是中原人？还有，欧阳小姐的父亲是如何暴毙而亡的？ ”
    “这……老爷是商人，难免会因为利益与同行结仇，可是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呢？九年前的某日夜里，是小姐先发现了老爷的尸体！他整个身上爬满了毒虫，被咬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啊！”
    “从那以后，小姐就开始不吃不喝不说话，没过几日，突然昏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老爷、小姐接连出事，她伤心欲绝，没过半年便跟着老爷去了…… ”
    南煜道:“毒虫？莫非是蛊毒！”
    “这么说来，梦里那个男人的穿着很像是苗疆一带的服饰。”柳梦璃回想那个男人样子，肯定答道。
    “你都看见什么了？”
    “欧阳小姐称呼那个人为相公，他们看上去似乎很恩爱。他说自己从山贼手里救回欧阳小姐……”
    这是什么，杀了姑娘的爹把她抢回去做媳妇？那为什么只用幻境，不把她本人抢走呢！
    南煜暗自猜测，除非，欧阳小姐亲眼看见了他杀自己父亲，只要回归现实就会想起他是杀父仇人。
    柳梦璃和钟伯表示歉意:“那个法阵，只要我见到一定能认出来，您也要保重身体。”
    “希望上天有眼，让小姐快些醒来吧，老朽谢谢二位，费心了。”
    “多保重，我们告辞了。”
    南煜二人和钟伯行礼后离开欧阳家往升平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