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谦到了林立恒的办公室里的时候。
    他已经等着在了。
    甚至，林立恒还亲自给郑谦倒了一杯茶。
    郑谦连忙起身接了过来。
    “林书记，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郑谦主动问道。
    林立恒坐在了郑谦的对面，点燃一支烟。
    “小郑，你来市纪委多久了？”
    郑谦算了算，差不多快十个月了。
    “不到一年！”
    林立恒点头，“是啊，从你进入体制内来，也就两年多时间，不到三年，可你却走了常人十年，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到的路！”
    郑谦沉默了。
    的确是如此。
    很多人一辈子都是普通科员，退休的时候，充其量也就是享受副科的待遇。
    能爬到正科，那已经是极少数的人了。
    至于副处级，更是鸿沟天堑，没有背景关系的人，几乎不可能越过。
    但是郑谦，却在三年之内就做到了，而且，他现在才仅仅二十多岁。
    “小郑，你有没有想过调动？”林立恒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弥漫，挡住了他半边脸，有些看不清楚。
    “调动？”
    郑谦一愣，林立恒忽然说起这个，想必就是跟今天喊自己过来的事儿有关了。
    “林书记，你就直说吧！”郑谦道。
    林立恒将烟蒂按灭。
    “我昨天去省里面开了个会，会上，有人对你提出了不满！”林立恒道。
    至于这个人是谁，林立恒没说，郑谦也没有必要去打听。
    能跟林立恒共同参与这个会议的人，地位至少也是厅级干部了。
    “他说，你来南云市纪委工作不到一年，两个县委书记前后都因你而丢官，这事儿，值得深思！”
    郑谦一听这话就有些怒了。
    不是，有这样的道理吗？
    不管是前面的蓝瑾萱还是他白志远，他们丢官，还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儿吗？
    他们自己做的那些事儿，难道是郑谦逼他们做的？
    而且，郑谦作为市纪委的干部，职责本身就是监督那些干部的行为。
    他这么做，有什么错？
    退一万步来说，像是蓝瑾萱和白志远这样犯错的官员被郑谦揪出来了，难道不算功劳吗？
    难道，就因为让南云市的两个县委书记前后被处理，这反倒是成了自己的不是？
    林立恒摆了摆手，“小郑，你先别激动，虽然他们这么说，但也不是挑你的刺儿，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趁此机会，调到基层去锻炼锻炼，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官场仕途，从正科到副处是鸿沟天堑，从副处到正处，何尝不是呢？小郑，你步入官场，这一路走来，太顺利了，如果你继续待在市纪委，想要升到正处级，还是非常困难的！”
    “倒不是说你的功劳不够，而是资历，你还年轻，至少得再多熬上几年，或许才行，而且，在这几年里，你还不能犯错，被人抓住小辫子！”
    “而且，在这几年里，你还得继续立功才行！”
    “但是，如果你下去的话，对你就要好不少，起码，增加了基层工作经验，这在你本就资历不够的档案中，可谓是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目前，你就只有在白阳镇当镇长的大半年，以及在泾江县卫生局的基层工作经历，如果靠这些，你想升到正处，远远不够啊！”
    郑谦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也不得不承认，林立恒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小郑，我同意你调动下去基层，还有一个原因，前后两个县委书记都折在了你手里，你知道，现在人家都背地里，都喊你什么吗？”
    “县委书记杀手！”
    林立恒道，“现在，不仅下面各个县委书记忌惮你，其他的官员更是忌惮，这种忌惮，已经有转变成避之不及的那种厌恶了！”
    “在这种环境下，你继续待在南云工作，今后的工作开展，必定是很困难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离开！”
    郑谦仍旧沉默着。
    其实。
    在林立恒说这些的时候，他大概就猜出来了要把自己调走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了！
    十有八九就是杨善源！
    他的小姨子蓝瑾萱因为自己的事儿而被处理，他早就怀恨在心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对自己下手。
    现在，白志远又折了。
    他才在省里的会议上，说出那种令人恶心的话来！
    而且，省里可还有蓝民生副省长在呢。
    他作为省长，肯定不会直接跟郑谦计较的。
    但说到底，郑谦还是动了他的小女儿的位置。
    如果不弄点手段，别人岂不是会觉得他好欺负吗？
    所以。
    在蓝民生默许，杨善源挑动之下。
    以‘郑谦在市纪委一年不到的任期内，拿下了两位县委书记’的战绩，来一个调动。
    当然，郑谦没有犯错，肯定不会降职。
    但他还年轻，资历也不够，所以升职也不可能。
    最后只会是平调了。
    被林立恒这么一说，平调去基层，郑谦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书记，我的工作调动，目前有口风传来吗？”
    林立恒摇了摇头，“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不在海西省，至于是去外省当一个副区长，还是下面的县里当副县长，还没有确定！”
    郑谦继续问道，“林书记，如果是副区长和副县长的话，能入常吗？”
    郑谦说的入常，自然是调动之后的区委常委和县委常委了。
    如果仅仅是副职区长和县长，其实算不上实权官职，甚至还比不上他现在的这个市纪委监察一室的副主任。
    毕竟狄雨华在市纪委的监察一室，已经成了摆设。
    “你小子，心还不小啊！”
    林立恒看了一眼郑谦。
    他自然也明白。
    如果郑谦的这次调动，真的能入常的话，这对于他今后升正处，自然是会很有帮助的。
    可以说，一旦入常了，只要他在位置上不犯错，待上几年，再调动回来的时候，正处就稳了。
    甚至，如果郑谦还能在这期间立功的话，几年时间甚至能缩短一半，甚至更多了。
    “小郑，你的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你暂且等等看吧，而且，你在南云市纪委的表现，还是很出色的，这次调动，我想就算是不会升，至少也不会完全平调，多少都会往上调一下……”林立恒道。
    郑谦听到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是副处级，完全平调，那就是副区长和副县长之类的了，如果再往上调整些许，自然就是入常委了。
    郑谦跟林立恒聊完，就回去了市纪委。
    刚坐下，就被徐奎一个电话给喊走了。
    显然，郑谦要调动的事儿，徐奎也知道了。
    “坐，我们聊聊？”徐奎笑呵呵的开口。
    “徐书记！”郑谦客气道。
    “小郑，你知不知道，之前很早就有消息，说是狄雨华要调动了，结果没消息了的事儿？”徐奎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之前郑谦还没有在意，现在一想，好像有些问题啊！
    是啊。
    之前整个市纪委的人都知道，狄雨华找了他的舅舅，副市长赵昌浩，说是要调动位置的。
    甚至那段时间，市委组织部和市纪委都已经开始讨论监察一室主任的人选了。
    后面，就直接没消息了。
    郑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总不会，自己这次的调动的空缺，就是他狄雨华的那个吧？
    郑谦看向徐奎，“徐书记，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能否告诉我？”
    徐奎给郑谦倒了一杯茶，“小郑啊，今天我喊你过来，就是跟你聊聊心，没有别的，你啊，出了这个门，就别放在心上了！”
    郑谦明白了。
    这是徐奎对自己的关照啊，要在自己临走之前，把事儿给说明白，不想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徐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道，“早在两个月前，你代表市纪委巡查组去云和县的时候，狄雨华就萌生了调走的想法，在纪委，每次有人讨论你的时候，总会带上他，这让他很不舒服，却又奈何不了你！”
    “后面，连洪敬东都栽在了你手里，这更加坚定了狄雨华要调走的心思，但是以狄雨华的位置，想要调走的话，在本省很难找到空缺位置！”
    “狄雨华找到了他的舅舅赵昌浩副市长，赵昌浩又找到了杨市长，但是想要调到外省去，光是市里面决定是不行的，还得省委组织部那边同意！”
    “于是，杨市长找到了他的老丈人蓝省长，经过几天的等待，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郑谦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平静下来了。
    这背后，果然是杨善源和蓝民生在使劲儿啊。
    “外省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缺一个副县长，还是在西北部，环境比较恶劣，当省委组织部将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狄雨华一听就傻眼了，当即就后悔了！”
    “好在，省委组织部那边的决定还没下来，狄雨华就连夜去找了自己的舅舅赵副市长和杨市长，说他反悔了，不想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郑谦苦笑道，“结果，他们一合计，狄雨华不去，把我搞过去，结果也是一样的，对吗？徐书记！”
    徐奎点头，“不错，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在市纪委这边又没有犯错，平白无故的把你给调到西北国家级贫困县去当副县长，哪怕是入常的副县长，别人也会心寒的！”
    “所以，当时这件事儿并没有定下来，可前些时间，你又把泾江县的县委书记白志远给搞下来了，甚至外面都有人称呼你为县委书记杀手了！”
    “这让周边几个县的县长县委书记人心惶惶，对你很是忌惮，但是他们也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不然，岂不是心虚吗？”
    “小郑啊，有句话，你应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做的没错，但受罚的却是你！”
    郑谦沉默不语。
    就因为自己连续搞下去了两个县委书记吗？
    多半，这只是一个借口。
    而实际上，是杨善源和蓝民生想要替蓝瑾萱报复自己罢了。
    自己没有犯错，他们也不能用一些过激的手段，只能用这种平调，来掩人耳目了。
    “前些天省里的会议上，你被调动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徐奎道。
    郑谦总算是明白了，这兜兜转转一大圈，自己这次忽然的调动，还跟狄雨华脱不了干系。
    “徐书记，谢谢你给我说这些！”郑谦站了起来，认真的开口。
    徐奎其实没必要跟郑谦说这些的。
    毕竟郑谦马上就要被调走了，能不能调回来还是未知数呢。
    徐奎这么做了，其实无疑是得罪了杨善源和赵昌浩，以及蓝民生。
    但是徐奎还是这么做了，郑谦就承他的这份恩情，并且永远铭记在心。
    徐奎摆手，有些感慨道，“小郑，你是一个好同志，也是一个真正有想法，能够为老百姓做实事儿的同志，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也是不想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调走！”
    “我知道！”
    郑谦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徐书记，对于这次调动，我没有任何意见，当然，我也反抗不了，不过，在我调走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儿！”
    徐奎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事儿？”
    郑谦笑了笑，“当然是临走前，再拉一个人下马了！”
    徐奎吓了一跳。
    “小郑，你别乱来，难不成，你还想对赵副市长动手吗？”
    郑谦摇头，“赵副市长先留着，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让他自食恶果，至于我临走前，当然是拉那个让我去填坑的家伙下台了！”
    “你是说……狄雨华？”
    徐奎说着，便是摇了摇头，“小郑，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狄雨华为人谨慎，据我所知，他可没有把柄让你抓！”
    郑谦转身离开徐奎的办公室，嘴里道，“徐书记，事在人为！”
    “当然，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的把柄，那就证明，他狄雨华当得起这个纪委监察一室主任的位置，我无话可说，等调令下来，老老实实去外省任职就是！”
    “而如果我找到了，那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