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阿嬷顺着阿梅的话想了想，神情恍惚起来。
    阿梅见阿嬷陷入了沉思，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生怕打扰了她的思绪。
    对于吴家阿嬷来说，回忆二十年的事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那种很日常很琐碎的寻常小事。
    若不是特意去铭记，普通人有时候连自己前几天吃过什么都没有任何印象，更别提去注意其他人了。
    但吴家阿嬷当初能做到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就说明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而且，可能是年少时发生的事情比起后半生的经历要更深刻，又或许是午夜梦回之间她会将当初的事情从心底拿出翻来覆去的想，更或者早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入了心生了疑，如今只不过是从脑海里调出来罢了。
    因此，没过多久，吴家阿嬷就喃喃说道，“我其实心里一直也惦记着那件事——当初王妃病的那段时间，王大丫她好似变了个人。
    其他人不知道，我们那几个一起做事的人是知道的，她成了寡妇，回来王府做事，其实心中是有几分怨气的。
    对许多事情她都不上心，别人和她说话她不怎么搭理，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来往，只待在院子里，若不是她照顾县主有几分上心，奶娘的差事根本轮不到她。
    但没过多久，王妃病了，她好似突然转了个性子，每日里必要去王妃院子里请安，和我们几个说说话，还帮着我们做许多事情。
    做的事情显得比我们几个对王妃的病还上心似的，无论什么事都会干，比如给王妃换洗衣裳啊，擦身子啊，陪王妃聊天啊。
    这一干，就是一年多，没半天松懈。大家都以为她想通了，王妃对她的举动也很感动，赏了她许多东西。到后来，熬药也不知怎么成了她的事情，她还亲自试药，试完药就一勺一勺喂给王妃。
    后来王妃无力回天，还是去世了。她哭得极其伤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跟一个纸片一样，风一吹就倒……”
    坏人真的会好心？
    不，肯定是酝酿着更大的恶意！
    阿梅直觉，这其中定然隐藏着她们不知道的秘密。
    “阿嬷，今日劳烦您了，我们就先走了。”听完了阿嬷的讲述，阿梅没有多待，起身告辞。
    吴家阿嬷送完人，抹了抹眼泪，回到厅堂。
    老头跟着进了屋，他看见桌上有一个布袋，连忙指着问，“老伴，这是什么？”
    吴家阿嬷看见布袋，心里一惊，接着又有几分了然，这肯定是阿梅趁着她不注意放下的。她伸手碰了碰，就知道里面是银子。也没有打开，直接让老头快去还给人家。
    “这可不能要，我们如今都没有给世子做事了，怎么能要呢？”
    “你放心，我知道的。”
    老头说着就抓着布袋冲了出去。
    只是，他这出去，直到鸡回窝，太阳下山了才回来。
    吴家阿嬷正在煮粥，听见门响，举着木勺就从厨房冲了出来，见到老头，焦急问道，“如何，可还给人家了？怎么一去大半天，别又是和老兄弟过招去了吧？”
    “没。我追出去就没看到他们人影了，我又到王府附近守了大半天，也没见到他们。刚刚，有一个药童出来托口信，说是让我回来，别等了……”
    吴老头满脸风尘，肚子咕咕直响，他一边回吴家阿嬷的话，一边到厨房找食吃。
    好在，粥熬得差不多了，刚好能出锅。
    吴家阿嬷给吴老头舀了一大碗粥，又拿了一碟咸菜放在桌上。
    吴老头稀里哗啦的吃，头也没抬。
    吴家阿嬷见此，有些心疼，“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肚子饿不知道买些糕饼吃，又不是没给你钱。再不然，回来也行，家里还能少了你的吃的，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吴老头一边嚼着咸菜嘎吱响，一边对着吴家阿嬷憨憨笑了笑，“外面做的没有你做得好吃，吃不惯……”
    吴家阿嬷听了吴老头的话，笑得合不拢嘴，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秀美。她当然知道，自家老伴这几十年用惯了的借口，最开始不过是哄她开心，如今自然是为了省钱，唉……
    想到这里，她拿起桌上的布袋，扯开绳子，倒了出来——那细碎银白的光辉闪耀着这对老夫老妻的双眼，他们痴痴的看了许久。
    “算了，他们既然有心躲避，你便是再去守着，他们也不会出来的。”吴家阿嬷拿了一小把碎银放到自己荷包里，剩下的碎银又重新收到布袋里，让吴老头找个安全的地方放起来。
    “真的收下？这，这没事吗？”吴老头有些担忧。
    “放心，没事，我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这银子怕一半是世子慰问的，一半是为了那姑娘问我的事……”
    “问你的事？什么事？”
    吴家阿嬷便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吴老头听完，神情有些严肃，“这事不简单，其中肯定有很多牵扯。”
    “你说王妃会不会是她……”吴家阿嬷脸色有些惶恐，“若真是她，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吴老头拍了拍吴家阿嬷的肩膀，安慰道，“别想了，咱们都不是聪明的人，这其中的关窍，想也想不明白的。世子英明神武，又有这对厉害的夫妻当帮手，你放心，定然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想到阿梅，吴家阿嬷点了点头，那是个厉害的姑娘，肯定能帮世子的忙。
    “你之后别到王府那边去打听了，”吴家阿嬷从灶沿又端了一碗放凉了些的粥放到吴老头面前，“免得坏了世子的事。”
    吴老头顿时又是稀里哗啦的一顿吃，半晌后，才囫囵着应了声。
    “我是说真的，你别又瞒着我偷偷去！”吴家阿嬷对自己老伴那是了解得很，见他这含糊不清的模样，就知道他定然是打算“阳奉阴违”。“世子若是有事，就会和今天一样，派人来找我们。若是你不小心在王府那边露了面，现了形，被人盯上了，到时候不得了！”
    “我的功夫你还信不过？”
    “我是对你的脑袋信不过！”吴家阿嬷高声道，“就你这榆木脑袋，人家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钱呢！”
    吴老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听了这话，有些心虚，毕竟他曾经干过数不清的蠢事。
    想到世子的大事，他连忙重重的点头，再三表态自己绝不会私下去，吴家阿嬷这才放过了他。
    两人草草吃了粥，又给大孙子喂粥、喂药、擦身，好一顿忙活儿才睡下。
    不知为何，平日里有些睡不安稳的两人，今日睡得格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