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昧死进言!”
自御史中丞韩馥开头冒死进言之后。
其他官员,似乎又找回一些礼节。
昧死进言,有时候是劾奏,有时候也是一句自谦的客气话。
少府阴修进言道:“十常侍之叛乱平定,宦官为之一清。
伺候太后和天子的人手不足,臣请遴选三官署中郎官,以填充省中。”
少府,九卿第九位。
秩中二千石,银印青绶。丞1人,秩比千石,吏34人。
少府是直接服务皇帝的官员,相当于皇帝的大管家,因此属官相当之多,为九卿之最。
从汉制上来说,如侍中、中常侍、大小黄门,各类太医令、太官令等,甚至是符节台和御史台,都是属于少府管辖。
也就是说,名义上,皇宫内的太监,都归少府管辖。
此次宦者被杀两千多人,基本都是少府的属官。
少府阴修有这个诉求,无可厚非。(修、修之间的争议按下不提。为了提高阅读体验,本文中所有名字中的修,做修)
但这个时候,选拔郎官入省中,难免有安插亲信、耳目的嫌疑。
......
太后何思看向太傅,太傅眼皮耷拉,一副昏昏睡去的样子。
不拒绝,即为同意。
何思正要颔首,刘辩终于坐不住了。
这一条下去,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袁隗的眼中,那可就再没有一丝反转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袁隗对他母子严防死守,后面被董卓掏了老窝架空,那就是死局。
刘辩顾忌的是董卓,不是袁隗。
袁隗好歹顾及一点汉室的连绵和自身的节操名声。
董卓这个人,不但不顾及名声,而且对待汉室可没有一点尊敬之心。
历史上董卓当权后,毒死何太后和刘辩,杀死舞阳君(何太后母亲)不允许收殓尸体,将何苗开棺戮尸这些尚且不说。
他还废掉了五个东汉皇帝的庙号。
汉孝灵皇帝刘宏的庙号“度宗”因为存在时间极短,甚至很少见于史册。
恒灵二帝因为党锢之祸,被士人忌恨倒还有情可原,另外三个皇帝招你惹你了?
不过呢,刘辩纵然知道这些事情,却也没法和袁隗说......
刘辩逡巡殿中,见满朝公卿中并无人提出异议,只能自己站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有些人愕然,但有些人却是微微点头。
在雒阳城外当众宣布大赦天下,宽宥党人的少年,怎么可能在朝会上一言不发。
太后何思象征性的扯了扯刘辩的手,随即面上露出歉意和无奈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对刘辩的宠溺。
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戏份。
毕竟何思和刘辩的面前,还有帘子来遮掩面容。
“民者,国之本也。
现在天下艰辛,灾难四起,正要诸公与我一起努力。
诸公熟读经书,修身养性,都是品德高尚,才华横溢的人。“
刘辩深吸一口气,他很想压低嗓音,用低沉的语气说话,可惜十四岁的年纪,变声还没有完全。
”而我年纪尚小,才少德寡,只能以节俭来尽一点微薄之力。
如此,正要出宫女一千归其家,复终身,从孝文时故事。
又岂能耗费社稷钱粮,选拔郎官为宦?“
”陛下仁爱。“
”天子圣明。“
”昔日孝惠帝和文帝,发放宫人离宫,后皇帝多有从之。“
众人议论纷纷。
阴修仍不死心,继续进言道:”黔首受饥,国事蜩螗,我等自当勠力同心,上报天子,下安黎庶。
宫女发放还家乃是善举,但省中官吏却不可失。
正所谓君辱臣死,礼不可废。
陛下有心简朴,是圣人之举,却不能委屈太后,如此岂非不孝。”
刘辩心中冷笑,这个阴修,该是属于袁隗一党中的核心了。
“家父孝灵皇帝过世不久。
家舅惨遭杀戮,尸首分离,丧事还没有办。
家母此刻心忧念灰,如何衣冠整齐的和士人共事。
省中黄门等,缺位者,可暂以宫中女官代之。
此事勿用再议!”
说到最后一句,刘辩已是声色俱厉。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
有些人私底下看向阴修,神色不虞。
虽说阴修这事情说的冠冕堂皇,但能站在这里的,又有几个傻白甜。
就在这时,太后何思忽然开口道:”省中黄门,缺位者,以宫中女官暂代。
常侍叛乱,少府失责,诏令申饬。
宫中发还宫女一千人,返家婚嫁事宜,由少府负责安顿,如有错漏,就交付廷尉,前后罪共论吧。”
潘隐一怔,急忙大声道:”制曰:‘省中黄门,缺位者,以宫中女官暂代。
常侍叛乱,少府失责,诏令申饬。
宫中发还宫女一千人,返家婚嫁事宜,由少府负责安顿,如有错漏,就交付廷尉,前后罪共论。’“
这话一出,少府阴修登时汗流浃背,急忙稽首于地。
这一场叛乱,责任大家都推给了死去的常侍。
如此算是彻底保住了士大夫官僚们。
但从官方名义上来说,常侍们叛乱,作为常侍的直属上司,少府自然难辞其咎。
牵连个族诛,完全是心情的问题。
不少人看向阴修的眼神,已经变得蠢蠢欲动。
虽然把阴修族诛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有太傅袁隗护着。
但若是把此人拉下马,那九卿的位置岂不是就空了一个。
就在这时,袁隗忽然直起身子,行礼道:”微臣遵旨!”
见状不少人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差不多就到这了。
太后和天子的底线已到。
太傅放弃在省中安插郎官,而太后也不再追究少府阴修的罪责。
于是,众人一起行礼道:”遵旨。“
事情谈到了这里,朝会也就基本可以结束了。
潘隐看向太后,正要开腔,刘辩忽然再次开口:”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太后何思也看向刘辩,美目中神采涟涟。
上位者制衡下位者,必须要有冲锋陷阵的人。
何思常年掌管内宫,多年不变,深谙制衡之术。
但关键问题在于现在整个朝堂,几乎没有天子和他的死忠,无有有份量的人冲锋陷阵,那纵有再大的能耐,又能如何?
就如同刘辩一般,大家听你的,你才是天子。
现在说话都没有人应和,那你是什么天子?
也幸好的是,大汉多年的体制到了今天,虽然何太后已经没有了任何势力,但很多朝臣的潜意识中,还是愿意遵守太后临朝称制的规矩。
就算有些人想打破,但目前也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董卓也许愿意,不过目前他还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内朝。
”天子有何诏问?“
司空刘弘举笏板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