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座,举杯畅饮,不觉微醺。
法正嗅着鼻子,不住的瞄向蒲桃酒,终究没敢开口讨要。
这时,微醺的几人话语也多了起来。
孟他先问道:“自孝灵皇帝薨,雒阳动荡不断,今日董卓被诛、太傅南逃、吕布追杀,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汉时不禁言论,更无后世的那些忌讳。
高谈阔论,纵横天下,是士人最喜欢一种聊天风尚。
孟他这种开场白,并无不妥之处。
鲁充正要张口,正看到双眼直勾勾盯着酒水的法正,心中一动,问道:“贤侄,你怎么看?说得好,赏你一爵美酒。”
法正顿时眼睛亮起,又扭头看了法衍一眼,见对方没有出言呵斥,便大胆道:“依小子浅见,天子英明睿智,杀伐果断。不出十年,当有中兴之势。”
“胡说八道,这朝政沉疴旧疾,已历百年,数代英杰都束手无策,你岂敢如此大言不惭。”
法衍把酒爵放下,破口大骂。
鲁充阻拦道:“季谋兄不必如此,贤侄若有此心,可试试秘书监。”
说着亲自离席,倒了一爵酒水递给法正。
法正连忙躬身接了过去,随即吸溜溜的喝了一大口,下一刻就吐起了舌头。
“哈哈哈哈!”
鲁充不由得大笑起来。
法衍瞪了法正一眼,同样笑道:“尚书如此惯着他,不知以后是什么样子。”
顿了顿,问道:“方才所言,是为何故。”
鲁充解释道:“天下士人,才干到了一定层面,不会相差太大。
当年孝桓皇帝始置秘书监,用以典司秘府藏书。
如今国家要重设,虽依然归属太常,典司图籍。
但却不从郎官中择选,而是从公卿名士家年少才俊中选策。
这哪里是典书,而是伴读啊。
天子要这些人伴读做什么,不就是培养君臣情分,将来好替代尚书台和九卿各部么?
国家需要的首先是忠心于君者,其次方是才干。
所以我才会说,法正若是真有此心,可去秘书监试试。”
法衍还没有接话,法正倒是不爽起来,道:“鲁叔父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小子不学无术么?
哼,休说才智俊杰,雒阳偌大的地方,都被我瞧在眼中的就没几个。”
“你这顽子,当真该打!”
法衍脸颊赤红,眼睛瞪起,正要离席爆锤法正,谁知那小子滴溜溜的跑开了。
仔细看去,脚步之快,一路火花带闪电。
孟他急忙拦住了法衍,又问鲁充道:“不知有什么要求?”
鲁充喝了对方的酒,自然不愿藏着掖着,道:“公卿世族,列侯及名臣之后,州郡里两千石,雒阳六百石以上官员皆可。”
孟他焦急的问道:“如我这般,算不算名臣啊?”
鲁充叹了口气,道:“建宁三年(170年),君派遣从事任涉率五百敦煌兵马,戊己司马曹宽、西域长史张晏率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共三万余人,讨伐杀侄自立的疏勒王和得。
若是能攻下,自然当得名臣二字。”
孟他闻言,整个人仿佛衰老了几岁,颓然跪坐于地。
“可惜,我耗费钱粮军马无数,攻打桢中城,连攻四十多日都无法攻克。”
鲁充没有劝慰孟他,而是向法衍道:“我长子早夭,如今妻子方有身孕,不然此次定要试上一试!”
说完之后,不胜唏嘘。
法衍见他思念亡子,气氛悲伤,便故意道“六百石官员才可举荐子弟,你不过四百石官,还要努力才行!”
鲁充瞪起眼睛,本要发作,忽地底气一泄,憋不住笑,反倒唱了起来:“休看我只有四百石,却是天子红人尚书官......”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和缓起来。
只有孟他一人,在旁边喝着闷酒。
法衍问道:“既然要策选,鲁兄还知道是谁出题,考些什么?”
鲁充笑回:“季谋兄,你可是廷尉左监,我若是和你说了,岂不是要自赴廷尉?”
法衍并未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是不是和童子郎试经一样,譬如《孝经》、《尚书》之类。”
鲁充摇了摇头,道:“我看国家治国,更喜纵横之术,正所谓王道、霸道杂糅之。”
两人现在已经开始自说自话,虽然驴头不对马嘴,但却表达出了想表达的意思。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眼见两人说的开心,没人理会自己,连喝几爵的孟他,就有些上头了。
鲁充和法衍有些无奈,但这个时候,怎么劝呢?
谁让你孟他耗费无数钱粮,却没能打个大胜仗,捞个侯爵呢?
吸溜溜。
不远处忽然传来喝酒的声音。
法衍扭头看去,正是法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溜了回来,捧着一爵酒在痛饮。
“逆子!”
一声厉喝,震的众人脑袋嗡嗡作响。
法正吓了一跳,手中酒爵顿时“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眼珠子一转,连忙冲孟他说道:“当年世伯何等豪气英姿,为结交游侠义士,耗尽家资(注)。”
鲁充、法衍愣住,孟他却是反应过来,他当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是啊,人生不过是一场豪气的赌博。
我昔日敢博,今日为何不敢了呢?
秘书监要开,我捐他个一亿钱,不信国家不给我儿孟达一个参加策试的机会。”
闻言,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亿钱!!
......
注:孟他年轻时虽然有钱,但相对不多,直接送礼买官不够。于是他开始豪赌,散尽家财去结交中常侍张让的管家们,只央求管家们大张旗鼓的拜拜他。
然后在一天很多人去拜访张让,在府前排队的时候出现。
原本趾高气扬的管家们一起跪拜孟他。
看到这一幕,那些给张让送礼的人,都以为孟他是张让的红人。
于是大家都排队送礼给孟他。
孟他再次变得豪富,于是把收到的宝贝分给张让(一说全部),最后送了一斛蒲桃酒。
张让就知道了孟他的心意,然后安排他当了凉州刺史。
可惜的是,孟他在凉州刺史任上,没能做出出色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