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雁门郡沿着治水一路向东,经幽州代郡,在上谷郡与从弹汉山流过来的仇水汇合。
形成一条河水,名为?水。
沿着?水在乘船,可直达广阳郡的治所蓟县。
蓟县同时,也是幽州刺史部的治所。
大司马、幽州牧刘虞便在此处。
此刻,十几艘船正在水面上悠然穿梭。
其中一艘较大的船只,船舱中,上公太傅崔烈,正在和前大司农郭全下棋。
旁边的苍头煮着茶水,身后的婢女扇着羽扇。
一字落下,抬头看向这北国风光,崔烈不由得哈哈大笑:“真没有想到做使者去幽州也可以这么舒服,老夫还以为这副老骨头要死在路上呢!”
“哈哈哈哈!”
郭全也笑了起来,“幸亏你有些良心,知道顺路来寻我,否则那马车不颠死你,也要你半条命。”
“好啦,好啦,你这话老夫听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回头我先给你孙子弄进秘书兼,等年纪到了,再给一个俊才,如何?”
崔烈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哈哈!”
郭全再次笑了起来,他一字落下,“你觉得天子能赢?”
崔烈饮了口茶,道:“谁胜谁负虽然难说,但天子赢了,我是上公,天子输了,在袁氏眼中,我是什么?
恐怕后辈们,也难再有起复。”
郭全点点头,道:“这倒是,老夫也是被你这样说动的。”
“群雄逐鹿,最忌讳的就是瞻前顾后的观望,虽然安全一些,但也失去了上位的可能。”
崔烈又一字落下,拍手笑道,“赢了!”
“哈哈哈,我也赢了!”
谁知道郭全也拍手笑了起来。
崔烈瞪眼道:“明明是老夫赢了!”
郭全点点头,道:“对呀,这一棋,我是代替袁隗和你下的。”
崔烈一怔,脸上的褶子笑得都挤到了一起。
“伯安这一棋,太傅怎么下?”
郭全拱了拱手,又问道。
他本来已经告老还乡,远离朝廷争斗了,但崔烈的到来,又让他看到了机会。
作为并州第一大族(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郭全一直在筹谋着上棋盘的可能。
他儿子郭缊担任雁门太守,这只是个边疆的两千石。
郭全的族父郭遵做到光禄大夫,到了他这里做到大司农,儿子才是个两千石,这是走下坡路啊!
如今孙子郭淮聪颖非凡,只要机会,将来必然是三公之才!
他作为大父,自然要想尽办法给孙子铺路。
“刘虞?”
崔烈冷哼一声,“我从未把伯安看作对手。”
“这,何以如此啊?”
“伯安性格软弱,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做事瞻前顾后。”
崔烈不忿说道,“袁氏叛逆,他居然也在观望!
此刻若是他带幽州兵马南下,什么韩融、袁绍,早就崩亡了。
哪里还有现在的局面。”
“那伯安若是心在袁氏的话,我们此去幽州,岂不是羊入虎穴?”郭全担忧的说道。
“非也,非也!”
崔烈靠在软榻上,悠然自得的翘起了二郎腿,这家话,见天子翘过几次,便学了过来。
“刘虞和他的先祖刘强一样,都是优柔寡断的性子,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我此去幽州,以上公之尊责备他,就是要把他逼上绝路,帮他做出选择,而不是继续观望。”
“那伯安若是选择站队袁氏呢?或是有自立之心呢?”
“哼,自立之心,他或许有,毕竟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咱们河北这一脉的。
当年刘强软弱,让光武帝看到了机会,趁机废了郭圣通。
刘强见状,干脆就躺下求富贵,自请不再担任太子之位。
可惜的是,他不但没有求到富贵,也没了性命。”
说到这里崔烈一声长叹,随即眼光看向东方:“刘虞同样如此。
他有野心,却没有狠心。
因为他的嫡子刘和和家眷都在雒阳。
刘强这一脉啊,软肋就是家人。
所以刘虞想自立,想观望,但是却绝不会,也绝不敢,他没有这个魄力。
这个时候,我到了蓟县,以天子符节逼迫他出兵,他就没有了观望的藉口,只能出兵!”
郭全点点头,指着棋盘道:“昔日袁隗就是以天下为棋盘,自诩为棋手,如今崔公你为太傅,也是以天下为棋的棋手啊!”
“哈哈哈哈!”
崔烈豪气满怀,“放心,棋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我今日既然许下承诺,崔家和郭家,那就是秦晋之好。”
“我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我以命为底牌,刘虞这盘棋必死无疑。
以他的性格,根本不配做棋手,他只能是我盘中的一个棋子。”
说到这里,崔烈来了兴致,“再开一局!”
“好!”
郭全被崔烈的笃定感染,不禁也来了兴致。
当然,在他看来,刘虞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然的话,他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可能跟着崔烈跑这一趟。
说句难听的,就算他不来,郭淮的秘书郎和俊才还能跑不成?
“轰啦!”
就在这时,船只忽然停了下来。
两人也浑不在意,继续下棋,不多时,有人进来过来禀告道:“太傅,大司农,不好了,前面有鲜卑人拦路,把河道都封了。”
“什么?!这里怎么会有鲜卑人。”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崔烈大惊失色,忽地反应过来,顿时脸色灰败:“完了,完了!”
郭全吓了一跳,道:“崔公,何故吃惊,无须担心。”
崔烈跌足大叫道:“怎么能不吃惊,我泼天的功劳没了。
刘虞这家伙,一定是得到高人指点,指使乌桓人假扮鲜卑人把我们抓起来。
这样,他就可以继续观望了。”
闻言,郭全也吃惊不已,是啊,崔烈以身为棋,逼刘虞入棋盘。
但刘虞不见你,你咋办?你怎么逼?
“杀过去!”
郭全霍然而起,杀意凛然。
那来禀告的人道:“杀不过去,贼子怕有数千,而且前方的河道也被他们用船只相连阻住了!”
“刘虞刘伯安,你打不过我。就指使乌桓人假扮鲜卑人把我抓起来,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崔烈颤颤巍巍的冲出船舱,正看到岸边一队队的骑卒纵横而来。
“乌桓人,你们是乌桓人,你们的大人是难楼,我是天子使者,大汉的上公太傅,我要见你们大人。”
崔烈冲着河边大叫,很难想象,这么大的年纪,居然声若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