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星色明亮。
孙权从门外踏入,乔玮正在写年节可能要用到的物件儿,想着让徐幺娘和小夜去库房里找出来瞧瞧能不能用,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去迎。
孙权一进屋便先褪了大氅,牵过乔玮的手坐在榻边,也不说话,一直摩挲着乔玮的手背,后又摸着乔玮的手指把玩,仿佛是在把玩着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乔玮感觉到孙权的情绪并不太高,“李大人同你说什么了?”
孙权本是不想说的,但想想明日又要留乔玮一人坐守孙府,觉得告知她一声也好,也多少能有个防备。
“扬州刺史严象严大人写了一封信给李术,劝说他归顺曹操。”
“是李大人自己同你说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李术言说自己不敢藏有私心,将严象的信件拿出来给了我。”
主动坦白,那倒是另当别论。
孙权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乔玮,“你怎么看?”
“这是外事,我又不懂,你难道不该去问问中护军的看法吗?”乔玮虽然历史学得不大好,但那句“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的名言,她还是听过的。
孙权捏着她的手指,报复性地咬了一口,“说!”
好的,说就说。
“我觉得他没这个胆子。”
“嗯?”孙权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乔玮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庐江就三千人马,守城还可以,要抵抗江东其他州郡的围攻,他没有这个底气,而且城内所存粮草也就够勉强糊口,再多也没有了。
就算李术真的带着庐江人马归顺了曹操,曹操也好,严象也好,也派不出什么人马来支援庐江。”
曹操如今最大的对手可不是孙策,而是同样盘踞在北方的袁绍。袁绍早就不满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策,曹操无论想北上征伐公孙、乌丸,还是南下剑指江淮、荆益,都要考虑背后虎视眈眈的袁绍,会不会趁机抄他的大本营。
乔玮得出的结论是:“吴侯夺取夏口势在必行,严象还是多少有限忌惮,所以才想写信离间,扰乱我军后方。无论此事成与不成,与他严象都无关系,他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孙权十分赞赏地看了乔玮一眼,“你的说辞倒是和仲兄不谋而合,你既然心里有数,那我也就放心了。”
搞半天,就是为了确定她心里有数?
孙权耐心地解释道,“我只能把袁耀留下作为牵制,若有异动,就表用袁耀为太守。”
以乔玮的眼光来看,用袁耀反比用李术更让人放心,孙策曾为袁术部下,与袁耀算是故旧,又纳有袁氏为妾。而李术心思不定,喜欢钻营,有时候会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点事故。
“与黄祖一战,需得全力以赴,所以……”
孙权不能调出兵马来保护乔玮,甚至还要将乔玮再次留在皖城,独自应付李术。
“我明白的。”乔玮眉眼柔和,小声安慰道,“你放心吧,你不是还留了这块玉佩和军令给我嘛,而且还有幼烨,我应付得来。”
孙权越是听她如此说,越是心里多有愧疚,“等战事平息,我带你回吴郡吧。”
那里远离战场,而且那里都是孙家的亲旧,孙家久居吴郡,数代经营,势力巩固。在吴郡,定然能护她周全平安。
“好。”乔玮点头,“那能带上我阿父阿母还有小乔一起走吗?”
“自然。”孙权将人拥入怀中,“岳丈和岳母若舍得同去,自然最好不过。免得你一人,时常挂念。”
乔玮轻轻“唔”了一声,“其实我自己还是喜欢待在皖城更多一些,离你更近些。”
她没法陪同他上战场,但依旧能在后方为他做些什么,也令她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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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一夜不舍昼夜地奋战,早晨倒是神清气爽地走了,乔玮差点没起来。
她站在府前,望着已经上了马背的孙权,这是她第二次送他出征,以后尚不知还会有多少次。
孙权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袭赤衣的乔玮,眼神明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孙权不由得喉间滚动,对于这个无辜期待的眼神,他实在有些难以抵挡。
他倏地翻身下马,搂过乔玮,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当着诸位将领的面,有这般亲昵的行为还是让她有些害羞,“好。”
时辰已到,他不能耽误大家的行程。
身后的周瑜望向另一道倩影,她陪着自己的阿姊出来送行,一身青色装束十分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她的眼神对上周瑜,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地瞪大了眼睛,旋即不自然地垂下眼帘。
一想到周瑜的眼神还落在自己的身上,乔瑢便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都是多余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瑜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也并未想过一向得女子青眼的他,竟然会在乔瑢这里跋前疐后,姿态尽失。
孙权再次翻身上马,沉沉的男声响起,“出发!”
健臂一挥,纵马而出,蹄如急雨,扬尘自去。
袁琅琅的眼神中满是羡慕,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乔玮的玉颈。
乔玮被她盯得心虚,又面若无事地将领子提了提,心里暗骂孙权,都说了身上断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有损她身为主母的威严,他却还是没个轻重地乱来。
袁琅琅瞧着她的反应,不由得“扑哧”一笑。
其实男人们战场回来,屋里会发生些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只是袁琅琅笑得越发暧昧,乔玮不由得恼羞成怒,拉着她的手,瞪着眼神警告道,“不许再笑了。”
袁琅琅连声服软道,“好好好,只是妾瞧着二公子平安归来了,替夫人高兴。这夫人若不让高兴,难不成还要妾哭上几声?”
那倒是也不必。
乔玮回头,想叫上乔瑢一同回鹿鸣阁,却发现她低着头跟在身后,仔细一瞧连眼眶都是红的。
乔瑢暗暗忍下鼻头的酸楚,“方才风一吹,也不知是什么碎末儿竟吹到眼睛里了,好生疼呢!”
袁琅琅不疑有他,“那可得回去用清水好好再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