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辰没法直接离开，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古月的到来。
    他左思右想，认为古月很可能不会承认自己哥哥在他手上，应该也不至于明着在万宝来面前谈论抗日分子的事情。
    这些人明面上都是亲日的商人，实际上在上海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都是跺跺脚都能让地面颤抖的一方枭雄。
    可他们都有一个最关键的要素，那就是“亲日”，毕竟，这里是日占区。
    同样，如果谁有对日本人的不轨行动，不可能轻易示人的，因为一旦能举报，这些家伙应该不会吝啬。
    既能在影佐面前邀功，又能把其他人吃进去的那一块“蛋糕”抢过来，何乐而不为？
    潘辰认为这些人不可能真的都和表面看上去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那么，他能不能想办法挑事呢？
    譬如，自己哥哥其实是在古月手上，可万宝来并不知道，这事如果捅破，应该能让古月和万宝来之间有更多嫌隙吧？
    潘辰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哥哥很可能真的在古月手里，而一旦自己这时候还要明着给古月挖坑，古月会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直接认怂好像只会更糟！
    潘辰有些绞尽脑汁却又不得其解，因为现在太过于被动，尤其是自己哥哥到底在哪又为什么露面，他一概不知。
    至于，哥哥到底有没有背叛李世群，这事并不需要他来考虑。
    “万世伯，按您的要求小侄过来了……潘处长，又见面竟然是在这里，倒是令人意外。”
    进了万宝来的办公室之后，古月给屋里的两人打了招呼，自然也还是那表面上的对谁都客客气气。
    万宝来立刻抢过话来说，“贤侄啊，这位潘处长你肯定不陌生，不过他今天来，是因为听说有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出现在了‘黑市’的拍卖行里。
    而那人，竟然点名找我们家有事，潘处长并不知道我自己为了做出表率，不会去碰‘黑市’方面的事情，都是交由你全权代劳，所以他才特地过来问几句，你就给他说说吧。”
    万宝来什么时候让自己“全权代劳”他们家和“黑市”有关的事情？古月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事……
    可他不动声色，算是“默认”了，因为他知道万宝来特地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古月知道他刚刚到底和潘辰是怎么说的而已。
    “那潘处长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之前在‘黑市’发生的那些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古月说的是好听，可他到底会如何敷衍，潘辰可没法估计。
    这也是为何他想绕开古月的原因之一，只可惜，他错算了万宝来在这件事里的角色。
    “古大少爷，我来此的目的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消息，那人真的和我长的很像么？”
    与其旁敲侧击又不得其法，潘辰索性选择正面出击，他先看看古月还能不能“直言不讳”，真的不来虚言欺瞒。
    “那人其实不止是长得和潘处长你十分相像，而且他自认是你的亲哥哥潘时。”
    这句话倒是让潘辰始料未及，古月反倒是真的“正面出击”的那个？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接下去了。
    “那个……我哥他，怎么会突然跑到‘黑市’的拍卖行里去？”
    潘时有些措手不及，可他知道这时候尤其不能露怯，一旦有所慌乱反而会被对手抓住更多的破绽。
    “具体是为什么他没有说，不过他之所以要找万会长，是因为他手里有某种万家更可能愿意买下的东西，想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吧，因为他急需用钱，而万家很可能是最值得期待的交易对象。”
    古月在骗人吗？他倒是真的没有，一如他往日的坚持，这些话的确是潘时的原话，只不过，潘时都是按照古月给的剧本在说。
    潘辰感觉自己猜到最坏的打算变成了现实，自己哥哥是准备捞一波跑路了，而特地找到万家的确合情合理，毕竟他对上海现在的局面并不算了解，但是他再怎么孤陋寡闻，一旦问一问身边的路人整个上海谁最可能有钱，他得到的应该都只有两个答案，一个是古家一个是万家。
    古家是谁，他一定心知肚明，也就不会有这个选择了，那么他要找的也只能是万家。
    可他也未必想到，自己明明找的是万宝来，见面时也的确有万宝来的儿子，却偏偏还有古月跟着。
    只是潘辰有点意外，如果他哥哥真的想要逃走，他为何会在人多眼杂的地方露出真面目呢？
    换言之，他失踪了足足两天，如果并没有被人控制住，他应该是必须进行伪装才能躲过所有人的耳目才对。
    可他为何偏偏在“黑市”的拍卖行里卸掉了伪装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让所有人注意到，留下了“长得很像七十六号党务处处长潘辰的人”这样的流言？
    难道他是刻意为之？！
    潘辰心中全是矛盾与震惊，不过他还是不能立刻下结论，因为很可能都是古月的诡计。
    “古大少爷，不知我哥哥他现在状态如何？”
    “看上去还行，没有太疲惫的样子，不过他明明刚刚从外面进入上海对吧？还是跟着七十六号李副主任一起过来的，从我自己的角度而言，我自然会很好奇多问两句，他到底是怎样的处境。
    毕竟，就是单纯考虑交易，多了解一下交易对象，也是对这次交易的负责嘛，不然我就算有负万会长的嘱托了。”
    古月的说法依旧合情合理，潘辰也觉得他不可能对这件事闭口不提，除非他心知肚明！
    那么，虽然古月问了这个问题，并不代表他就不是自导自演，可至少他的确问了，而他问了，总归会有一个答案。
    至于答案是真是假，那就是自己需要判断的了。
    “原来如此，那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嗯，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显然没有直接对我说实话。
    不过，他还是大致提了下，那就是他好像搞砸了李副主任的某件事情，不敢回去了，现在只能想办法离开上海，所以他需要钱。
    这个最终目的，我觉得半信半疑，不过他需要钱应该是真的，不然也不会特地指名道姓找到万会长头上了。
    只是他并不清楚上海的局势，也不知道‘黑市’的那些规矩，或许是打听了一下哪里能够更快出手一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而不被人多说两句。
    所以见到我的时候，他或许也很意外吧，毕竟，我不是万会长，而他应该是不太想见到我才对。
    尤其是，他以真面目示人。
    这一点我也有所判断，总感觉很不对劲，不知潘处长你觉得呢？
    试想，他要是真的在逃，准备捞一笔跑路，他干嘛特地露出真面目？就不怕被什么人的眼线给盯上了？
    就算，李副主任的手下并没有在‘黑市’的拍卖行安插眼线，但是那地方更加鱼龙混杂，各方的人都有，而且有不少各行其是的小门小户。
    偏偏，这些人都应该知道潘处长你对吧？不然他们怎么在上海混的呢？你说是吧？
    所以我就很意外，也很好奇，可惜，他没有对此多提，似乎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好追问，毕竟这一点其实更有助于‘诚信’，我也不好用商业角度去苛责他对吧？
    不知道潘处长你对此有没有什么见解呢？”
    古月特地提到了“没有伪装”，这是刻意的？不，从他的角度而言，他不会看不出这里很不合理。
    潘辰认为古月的表现的确合情合理，只是又有点太过于合情合理了，似乎每一句话都足够坦诚，甚至他那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都同样“真诚”。
    只是，潘辰并不觉得古月猜不到自己其实已经怀疑自己哥哥在他手里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特地来这么一出呢？
    或许有两个可能，一个自然是因为哥哥本就在他手里，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的确有可能，那么他的目的何在？
    没有伪装……没错，这才是重点！
    潘辰意识到这一点很可能就是古月想要自己哥哥表达的意思，因为不伪装就能让所有人看到“一个长得像潘辰的人”，自然，这个说法就传到了潘辰自己耳朵里！
    于是，他就像一条鱼一样，不得不咬钩了？！
    没错！如果一切都是古月安排的，很可能就是这个目的，他是在钓自己！
    可是，如果真的不是他安排了一切呢？如果自己哥哥真的不得不逃走，那么他特地用真面目示人，又是为了什么？
    应该也是自己……
    潘辰感觉这样才算合情合理，因为他哥哥不能主动找自己，因为他被人盯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既不能回到李世群那，又不能找到自己家里，因此，他才不得不以真面目示人来弄出足够大的动静？
    他是在期待自己的亲弟弟去顾念兄弟之情么？
    潘辰心里莫名有些悲凉，因为无论自己哥哥是不是真的在古月手里，这个“亲情”都是自己绕不过去的坎了。
    他能放弃自己哥哥吗？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或许，他是特地这么做的吧？
    毕竟，正如古大少爷你所言，他更应该做好伪装才是，所以他之所以没有伪装，应该是刻意为之。
    至于为什么呢？
    如果他真的在躲避什么人，这么做就是给自己平添了风险，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想来，他一定是觉得这么做有更重要的理由。
    或许，他的理由是让某些特定的人知道他的出现？比如我这个弟弟？”
    既然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这个坎，潘辰打算继续“直言不讳”，这样一来，古月是不是就亲耳听到了自己准备“咬钩”？
    那么他这个钓鱼的人，应该会有一丝丝窃喜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就能说通了！
    难怪……还是亲兄弟之间有默契啊，看来令兄真的出事了？而且恐怕这事情不小……”
    潘辰有些无奈，因为古月这言语和表情，依旧无懈可击，实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窃喜”，自己最后的期待也立时落空了。
    可他不愿意放弃，也不能放弃！
    “古大少爷，不知，你和我哥哥之间，到底谈妥了吗？那个交易，到底做还是不做？又该怎么交易呢？毕竟，正如你所言，他在躲避某些人，想来，应该不太可能再轻易现身吧？”
    潘辰还是想赌一次，因为古月的说法始终“无懈可击”，就算是事先排练好的，也实在是太过于“完整”，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多的提问，这就像下棋一样，一步步一环环紧紧相连步步惊心。
    只是潘辰自己也清楚，他是被动的，而且需要“临场发挥”，而古月完全可以试想料想到一切，做出足够多的预案，也就自然可以应对自如。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只能无奈接受一途了。
    “没错，潘处长想的足够细致。
    其实吧，虽然我之前没有正式见过令兄，可我在交谈中，能够感受到那份‘不信任’，甚至是‘敌意’，这点我还蛮好奇，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过，他专程找的是万会长，而偏偏是我出面了，这事本身，或许已经让他很不爽吧？因此而有了敌意？也或未可知……
    至于交易，他希望速战速决。
    不知潘处长对于‘黑市’拍卖行的交易规则，是否有所了解呢？”
    “敌意”么？可不就是敌意嘛！潘辰很无语，古月这家伙果然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惜，他也只能配合而已。
    “不瞒古大少爷，原本我对这些也不太了解，不过来之前我去问过季处长，他是‘黑市’拍卖行的常客，也就了解到了不少细节，听说那里不仅有公开的拍卖，也的确会有专门的单独会谈，比如我哥哥这次一样。”
    潘辰特地去问过季通海？听起来，这个潘辰是真的很重视啊！
    古月暗自决定再推潘辰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