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迷迷糊糊醒来，最先充斥脑海的是身体皮肤传来的粘腻触感，鼻间传来血腥气味，她立马被吓得一激灵。
    整个大脑清醒后，却发现大半截身体都陷入墙壁泥土之中，动弹不得，而深陷泥沙中的两臂周围似被插入了什么物体，竟在不断吸食她的精气。
    灵力竟然也用不了！
    “啊呜呜……”
    刚要呼声求救，可因喉间的挤压和无力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吃力扭头看清周围环境后，才察觉堆积在右侧脚边的累累白骨！
    一具仍残留着血肉的白骨被镶嵌在墙壁内，左边的眼珠掉落，只剩右边由血丝神经晃荡在半空的黑色珠子，而头旁的毛发密密麻麻插在土中，随着她微弱晃动所产生的气体摇摆。
    冬雪一惊，再扭头望向周围墙壁，见那绵延垄长的黑道两壁，嵌入石土中的尸骨不绝。
    “咔嚓”
    头骨裸露的另个眼睛最终掉入尘埃，似乎在告诉冬雪，她的下场也会如此。
    灵力虽因古怪土壤的封存用不出来，可她心中不甘，再次开始尝试，却四肢使不上力气，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这层如焊在皮肤上的厚土。
    真的没机会了吗？
    她太莽撞了？
    女子的头微微垂下，背后的土壤似有思想般知晓她的放弃，又更紧地将她拖深了些。
    其实在入探案司前，“冬雪”这二字前，原本还有个姓氏。
    姓“曲”。
    “曲”为大姓，来自人族“十大世家”之一。
    曲家坐落在大陆西方寿春，她便是家中三房庶出之女。
    父亲平庸母亲软弱，她从出生测灵根后，便被告知天赋不佳，家族资源没有倾斜给她，一切都是如此普通和理所当然。
    按照轨迹，曲冬雪会进入当地的修仙学堂，升到二三层后便谢天谢地结束了“任务”，顺便结识个家世看得过去的公子，成婚生子。
    但她很喜欢看书。
    当曲冬雪看过的书越多，就越对自身未来感到不甘心。
    不甘心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不甘心奔赴那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于是她努力学习修炼，三阶四阶，一直到六阶灵力，终于如愿进入了探案司。
    因此不被父母族人理解，在使用入职玉简登记时，被家族剔除了这个姓氏——
    没有世家愿意小姐去当个探案官，哪怕只是个小小庶女。
    如今机缘巧合下，跟随公主来到江南、碰上探案司司长跟进的大案子，本想干出一番事业，却弄巧成拙。
    冬雪不是没想过将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告知小公主，可进学堂两日来，她看着易容后的少女卯足干劲学习问题，和书师们都打好关系混了个眼熟，她便会产生彷徨。
    将毫不知情的人拉进来真的好吗？
    若是遇到危险，她真的能保护好对方吗？
    况且柳氏作恶，身为公主好友的柳大少一点都不知情？公主会大公无私将这些腌臜事大白天下？
    脖子上的土壤逐渐布满覆盖，她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消弭，直到耳边响起轻微的“咔嚓”音，她恍惚间抬头，望见了脚底出现的巴掌大白色纸人。
    以及一道黑色的衣摆。
    “差一点点哦，还好来得及。”
    伴随熟悉少女轻声，袭来的还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已经坚持很久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做吧。”
    脸上覆盖的泥土在木灵柔和的剥离下慢慢脱落，冬雪眨眼，抖动睫毛上的尘土，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定睛一瞧，果然是小公主！
    “砰砰——”
    遇到危险都没跳动那么快的心脏响彻心间，她的脸不好意思地红起来。
    怎么会被要保护的人救下呢。
    对方早已换下那一身灰布书生服，明显不合身材的硕大黑袍裹身，上面浸满鲜血，甚至还在缓缓淌着血液滴入泥土。
    因易容丹而陌生的五官此时扬着和善又关心的笑意。
    “您……您，怎么在这里？这都是您的血？”冬雪大惊失色。
    “我是跟着你进来的，这些都是看守人的血，我没受伤，”墨姝就像土地拔萝卜一样，抓紧女子的手将对方一点点从土墙中扯出，嘴里嘟囔，“这里有灵能存在的气息，一旦被里面的枝条缠住，灵力就会被吸收，很麻烦。”
    “扑通——”
    终于，土墙坍塌一角，泥土悉数散落于地，冬雪在呆滞中扑倒，后知后觉才消化完对方话中的所有信息。
    也就是说，公主早就知晓学堂一事，并以她为诱饵深入？
    “可是我听，他们对我早有防范，公主您为何没被发现？”她抬头问道。
    “啊，这是因为，”墨姝掏出丹药喂给对方一颗，歪头认真回答，“你一点都不认真听课欸，会被有心书师注意很正常吧。”
    冬雪猛然醒悟，脑子转了过来。
    也是，来到柳氏学堂的书生无一不出自寒门，能被筛选进来学习，自然都知晓这是万里挑一的机会。
    没有人会懈怠，没有人敢懈怠。
    “我有在认真记课堂笔记，虽说是做做样子，但听些江南历史蛮有意思的。”
    墨姝扭头见女子眼中闪着崇拜，她定定看了对方半晌：“你现在有什么准备吗？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同我一起进去只会成为我的拖累。”
    好直接！好伤人！
    “可是公主，您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如今暗道被解开，我们可以原路返回去隶属江南的探案司报案、提供线索。”
    冬雪道出最稳妥的办法。
    “酉时已过秘道关闭，过不了多久，这里巡逻的人就会发现土墙松动有人逃脱，若是出去，你有把握我们能等到第二次机会吗？说不定到时人去楼空，整个学堂都被销毁掉。”
    “再者，我们去探案司提供线索，你有信心司长会将你发现暗道的功劳悉数归到你身上、提拔你重用你、将你从边缘部门调离？”
    两段话直截了当，让女子脸上原本堆起的笑脸直接消失，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
    这让她不禁回想起从进探案司后的零碎小案小活，根本就不公平。
    脑中天人交战间，面前的小公主脸颊放大，凑近过来，虽五官做了易容，可那双黑眸大而明亮，闪闪望着她：
    “你甘心吗？”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冬雪摇摆的目光逐渐坚定。
    “这个牌子交给你，你把它交给十里街中的望月楼管事，他便会派增援过来。”
    望月楼不还是柳氏名下的产业？
    冬雪一愣正欲反驳，又听对方解释：
    “那是柳少爷名下的，我前来此处探事，也是他的委托请求，”见对方神情懵懂，墨姝颔首，“当然，你可以理解为黑吃黑——”
    “不过届时，尘埃落定真相大白，我定会赏你破案首功。”
    冬雪心脏砰砰跳，她盯着眼前似在发光的小公主，下定决心将令牌接过，最后道出深埋已久的问题：
    “那个，您怎么知道我能解开暗道？万一……我解不开呢？”
    她的本意是想听到对方的赞美和夸奖，或是答复对她独特的信任。
    结果染着鲜血的黑袍少女若有所思：
    “除了时间之外，也是能看到不同的，”她定定回，“那破败院子周围墙体瓦檐的材质都是老旧的便宜板砖，但在那块贴有符纸灵术的石块旁的墙体，虽有被故意做旧，但细看还是近几月的手笔，通过这点不同，就能找到异常范围。”
    好直接！好受伤！
    没想到小公主竟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更没想到饱读诗书、认真修炼的公主都如此通识墙体瓦砖的材质……
    好厉害……好亲切……
    只能说不愧是此次溪合同届结业考第一吗？
    冬雪脑中思绪变幻莫测，最终点头迅速撤离。
    墨姝倒没想这么多，更没想到随口说的细节，被扣上“亲切”的帽子。
    至于通识墙体瓦砖的材质，也不过是幼时在悯花阙穷得没东西吃饭，会习惯性撬砖头上的灵石玉块卖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