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洪亮的汽笛声,拖着满满两大车货物的蒸汽机车开进了章台宫前的广场上。
看着那吞吐着云雾的怪物,朝臣无不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嬴政带着人走下了御阶……
……
话分两头,所谓孟西白三族,可追溯到辅助秦穆公成就霸业的三个名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
其后裔,便世代生活在郿县,在历史上的战国时代号称“秦国第一县”。
说到根本,无非是因了郿县是老秦孟西白三族的聚集县,是秦国最大的兵源地。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了郿县有“孟西白”三大部族。三将浴血同心情谊笃厚,秦穆公之后,三族后裔总是比邻而居,两百多年下来,竟渐渐占据了大半个郿县。三族都是勤耕善战的大族,历来是贵族布衣之乡,秦国骑士的渊薮。
商鞅变法之后,废除隶农井田,举国民众皆成“国人”,孟西白三族的优先论功特权一朝消失,便成了与国人同等耕战的老秦人。
这时候,孟族与西乞族因不善农耕而渐渐衰落,白氏部族农战皆精,便渐渐地成了郿县第一大族。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武安君白起和这白氏并无关系,因为白起乃是嬴姓白氏,其祖先为秦武公之子公子白,乃是秦国公族,故此又称公孙起。
有意思的是,廉颇和李牧的出身,同样为嬴姓廉氏和赢姓李氏,换句话说,战国四大名将,三个都是嬴姓出身,唯有王翦才是真正的崛起于微末,并且还留下了传承千年的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
闲话扯远了,乔松此次前来自然是来拜访孟西白三族的,而首要自然是三族中最强的白氏。
他这个身份,也就只有白氏值得他关注了。
……
马车缓缓的驶入了郿县的范围,原本颠簸的路突然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平坦坚硬的黄土路。
突然的转换再加上白凤的提醒,乔松好奇的掀开了车帘,向外面望了出去。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已经入了伏,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头顶上那轮太阳尽情的宣泄着热量,火热的温度炙烤的脚下的地面都有些烫脚。
可即使这么热的天气,田间依旧有不少的农人在忙碌着。
这些农人一个个戴着草帽斗笠,身穿麻衣,颤巍巍的挥动着手中的锄头。
听到马车的声音,田间忙碌的农人一个个都抬起了头好奇的打量着。
可看到马车上的标识,尤其是车厢前部悬挂的两个宫灯,许多老人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乔松想要下去看看,于是便让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仿佛轰的一下一股热浪席卷而来,让乔松顿感燥热。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马车上不仅有中空的隔层以隔绝冷热,更有隐藏的冰格,有专门的侍者向里面加水洒硝石负责制冰消暑,根本察觉不到寒暑的变化。
随着他的下来,少司命和另一辆车上的星魂,大司命三人也陆续下车。
这些田间的老农纵然不知这一行人的具体身份,也从他们的衣着举止上知晓他们这一行人身份不凡。
乔松行至田边,俯身抓了把麦穗在手心里搓了搓,露出了里面颗粒饱满的麦子。
这会儿正是麦子灌浆的时候,看样子,今年能有个不错的收成。
这块田地的老农见到乔松的动作,心疼的不行,不由得摆起了一张臭脸。
乔松正打算询问呢,一扭头就看到了老者的脸色,还有对方盯着自己手里那一把麦子的眼神。
愣了一下,他不由得乐了:“长者这是何故啊?”
“贵人,这个……”老者慌乱的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就想要行礼。
乔松这才注意到,老者左手整个手掌都被砍断了。
愣了一下,乔松方才快步走了过去,将老者扶了起来:“老丈,万万不需如此。”
“这……”
“这位老丈无需如此。这位乃是昭武君。”星魂见状,温和的开口解释了一下,随即顺手便给乔松戴了顶高帽子:“君上乃是仁善之人,老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无需紧张。”
“君上?”老丈揉了揉眼睛,有些吃惊的问道:“可是灭楚那位君上?”
“老丈也听过我的名字?”
“哎呦,那怎么能没听过呢。”老者显得很是激动,搓着双手,似是想要行礼,又是,想要亲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乔松贴心的抓住了老丈的双手,让少司命去取些冰水来消消暑。
随即,乔松便询问起了老丈今年的收成。
“唉,前些时日旱了大半个月,这地都给晒裂了。
好在咱们这片地离渠不远,大家伙儿挑了些水,来回算是保住了收成。
这些时日麦子灌浆,算是能好些。”
乔松微微颔首。
和老丈闲聊的功夫,周围的农人也看见了这一幕,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便纷纷围了上来。
得知乔松的身份,纷纷激动的好似过年一样。
乔松也不着急,和这些农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可随着人越聚越多,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田里劳作的大多都是四十五岁,须发花白的老者,还有不少妇人,甚少有青壮。
不止如此,这些老者也大多身有残疾,全都是上过战场的。
“老丈,家里几口人啊,这把年纪怎么还在下地干活啊?家里壮劳力呢?”
听到乔松打算问话,老丈愣了一下,竟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位年纪差不多,瘸了一条腿的老丈叹了口气:“君上有所不知,我这位老哥哥家里本来有四个儿子,结果在灭楚一战中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家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孙子。”
不仅仅是这个老伯,在场的佃户中有七八个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乔松脸色一变,怎会有这等人伦惨剧,而且还是他手底下的兵。
良久,乔松眼含泪水,满脸羞愧的道:“老伯家中,一门忠烈,如今却无人赡养,实在我等这些高居庙堂之辈的过错,是我们对不起老伯啊。
这位老丈,据我所知,大秦律明文规定,凡兄弟多人,必须留下一人奉养老人。老伯四个儿子,怎么会全死在战场?”
听到这个问题,这些老人脸上纷纷露出了义愤填膺乃至是愤恨的表情。
了解了一番,乔松的表情变得极其阴沉。
原来这些老人乃是此地贵族白氏的佃户,他们租了白氏的田地,每年付给白氏租金,通常是以粮食的形式支付。倘若只是如此,那也没什么。
但是,这个老丈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的儿子替白氏的年轻人顶了征兵的名额。而交换的条件,便是减免田地的租金。
而这种情况在郿县屡见不鲜,甚至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
乔松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按理来说,早在秦王政九年的时候,各地便开始对国中符合条件的青壮年登记造册。而后征兵的时候,是由当地官吏将人报上去的,期间会对人员身份进行核查。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能说郿县当地已经烂透了,官员和豪族相互勾结,沆瀣一气,这才瞒住了上下。
让乔松不解的是,尽管如此,可那些士兵在战场上拼杀,是会有田地爵位的,即使战死也会有家中父兄继承,如何会沦为佃户呢?要知道,佃户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便没有恒产,在这个时代还有另一个称呼——流民!
听到乔松的话,这些农人纷纷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话虽如此,可关中早就被分完了。他们这一大把年纪了,再去关外举目无亲,何苦呢。
“那你们的田地……”
“都卖给白氏了……”
乔松脸色大变,心头涌起了一股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