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七八天的功夫,北京城墙下堆的尸体便已经有了半墙之高,地下的士兵甚至已经不用再登云梯,凭借着脚下的尸体便可以登上城墙的一半。
如果真的在死个十几万二十万人,说不定就可以踩着前面人的尸骨,如履平地的进入城中。
城墙就像一道铡刀,无数的鲜血从这道道口上渗出,无数的尸体在这个道口上变得支离破碎。
只要他还在,便会毫不留情的吞噬掉一条又一条的鲜活生命。
中军大营。
“不能再这么打了,我们的折损已经出现了两成,再这么打人可就死光了。”朱有焱看着各个军队汇报上来的损失,直接让他头皮发麻。
虽然跟着父亲领兵已有数年,还没有出现过如此之大的伤亡。
“父亲,我们绝对不能再这么打下去,这是拿我们士兵的生命去冒险,太后虽然下令不顾一切以最快的速度攻克北京,这不就意味着我们需要拿人命去填。”朱有焱说。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应该徐徐而图之,大不了就进行围困,或者是散播恐怖的言论,还可以进行舆论战,想办法从内部策反他们直接把太后屠城的消息暂不出去,城内定然是人心惶惶。”
“我就不信几百万人,他绝对可以做到铁板一块,肯定是有投降之人,只要内外联合打开城门,有人献城未必不能攻破北京。”
“你想的很好,可以按照你说的方法办。”
“我应该早点建议的,我们甚至都不用损失这么多的人。”
“不,你错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早在二十五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有,你现在大得知自己的押粮军队被蒙古人偷袭,一怒之下率领十万大军不顾一切的北上千里奔袭。”
“那一战我赢了,直接将蒙古草原的骑兵斩灭了一半,表面上看起来我风光无限,但是我也差点死在那场战争之中,里面所蕴含的危机不是现在可以想象的,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时太过鲁莽愚蠢。”
成吉思汗说过,永远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任何的事情,愤怒只会降低一个人的理智,让他变得愚蠢。
我是这样,太后也是这样,太后因为皇上的死大发雷霆,因此才下了这样的旨意。
难道她真的忍心屠杀整个北京几百万人吗?根本不可能只是一时的气话就行了。我们做下面的人的,一定要揣测上意,要知道他们什么话是认真的,什么话是玩笑。
这里面的门道可要比打仗难学多了。
“如今,双方已经死了这么多的人,太后这两天恐怕也恢复宁静了,所以我们便可以采用保守的打法,如果在太后气头上,我们还采用保守的打法,那可就是撞到枪口了。”
“你想想太后那时候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我们拥兵自重,又会不会怀疑我的忠心,又会不会和我生出嫌隙?”
“当年李善长早年也发现了杨宪的错处,为什么不直接给朱元璋点破?因为朱元璋那时候根本就不会听下面的人怎么说。”
“这几天我不光把伤亡的数字天天的汇报给太后,甚至还夸大了我们的伤亡,太后已经冷静了很多了。”
天下最大的苦楚,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后老年丧夫,老年丧子,老年丧孙,三代人离自己而去,这样的孤独,这样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即使太后心智坚定,也难免哀伤。
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他出气。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可是我们的士兵却成为了炮灰呀。”
“你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深远的影响,其要一步一步下,套要一环一环的用,有我们不顾一切决绝进攻的勇气,里面的人怎么会感到害怕?你以为外面和里面的情形一样吗?”
“我们身后是源源不断的补给,我们是正义之师,死了那是为国捐躯,是可以进祠堂单开族谱的,但是里面的人那是乱层贼子,死后连姓名都不配有,连一块埋骨之地都没有。”
“我们这些人的牺牲比起来,他们那是活该,如今,大量的死亡已经让他们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此刻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才能从内部真正的将其分裂和瓦解。”
“想要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从一开始言语万千,都不如炮弹万千管用。如今,他们已经身处绝地不同的环境,会造就不同的心境,这便是心随境转的道理,绝境之中,任何求生的希望都是极其宝贵的。”
“现在我们要做的,无非两点,第一点是攻心之策,第二点是疲军之策。”
“听到这两点,建议你有什么想法?”
“先暂停进攻七日,将士们已经极其疲惫,让他们养精蓄锐,未尝不可,然后在这中途期间,我们可以招降,可以让他们开城门主动献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仅可以得到生路,还能暗示让他们回头是岸,赏万金封万户侯。”
“告诉他们,如果早日能够开城投降,破城之时,还能保全他们的性命,如果跟着乱臣贼子死战,到底天地间自然难容其身。”
“至于疲军之策是什么?”
“三十年前,也就是洪武元年的时候,徐达率军北伐,曾经和王保保对战,双方在两岸屯兵,徐达占据优势,但是王宝宝也不是愚蠢之人,如果双方面对面的开打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讨不到便宜,因此,徐达便想出了一个损招,那便是让士兵白天休息,晚上然后假意进攻,昼夜颠倒,循环往复,仗着人数优势,使得王宝宝的军队一两个月难以为继。”
“夜以继日的休息不好,第二天练兵定然是无精打采,总之还会有惊恐的情绪,战斗力自然下降,军心定然涣散,长时间狼来了的故事也会麻痹这些人的心弦,等到他们真正放松警惕的时候,狼真的来了,做到了一击必杀,从那时开始,王保保便再也难以抵抗大明的军队,从而败退甘肃。”
妙计。
在之后的日子里,朱林的大军直接收集了那些已经破损的箭矢,去掉金属的箭头,在另一头包裹着劝降的书信以及朝廷的恩典和政策射入到城中,不求伤人,只求能将这些信息传到。
原本困在城中里的人生机断绝,是一想到有活命的机会,当即就生出了动乱和滑变,有人不惧死亡,但是贪生怕死的人永远占大多数,只要有活着的可能,谁愿意又去死呢?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
再加上明军接连不断的佯攻袭扰,没过多久,便让北京城的守军疲惫不堪,军心换算朱棣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明明是杨谋,你虽然能看清楚对手的一切章法,但是你就是没法破解这样的无力感,才让人痛恨。
紫禁城。
“父皇,我们可能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汉王像之前那样暴力的猛攻,我们或许还能众志成城的放手一搏,但是如今汉王使出了怀柔的办法,反而使我们的军心涣散一时间,很多人都有投降的打算,要不是控制及时,恐怕真的会有人叛逃。”
自从朱棣登基之后,当然是称孤道寡,自立国号,下面的人对他的称呼也从燕王变成了皇帝。
“我们早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一条死路,那又如何呢?”
“天命不加吾身,呜呼哀哉而已,但即便如此,我可以输,但绝对不能死。”朱棣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是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优雅从不过时。
但不是所有人面对死亡都有他这样的从容。
朱棣他本身就是天潢贵胄,当过囚徒做过皇帝,当过忠臣做过反贼,古今所有能够青史留名的角色,他几乎都做过。
苦果亦是果,恶名也是名,一月天子也是天子。但是底下的人不可能视死如归,阿门,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自然不会有绝对的忠诚恨,何况对于反贼。
秋雨无情,夜雨淅沥,北京的大门开了,谷王朱橞和老将耿炳文打开了北京城门迎朝廷大军入宫。
火光冲天喊杀声震慑寰宇,大批士兵入城,警钟长鸣,守城士兵反应过来与之厮杀。
长枪破空剑气如霜,尸体如尘土铺满街道,血液入雨水化作红河。
没有人会想到,朝廷的大军如同天降神兵一样风涌入城中,也没有人会知道,居然有贪生怕死之人从内部打开了城门,放城外如狼似虎的军队进来。
但是灾难已经发生,只能拼死抵抗。
钟声响彻整个城池内,卫军也被惊醒,朱棣得知了朱林已经攻破了城门,并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只是缓缓的闭眼,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让手下的人放弃抵抗吧,直接走上,我们提前准备好的高台吧。”
高台之上早已经备好了硝石,还有硫磺,只要点燃火把,便会发生巨大的爆炸,将整个宫殿送上青天,连同自己一同超度。
明明是走向死亡,但却是那么的从容和淡然,因为此刻的朱棣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真正的超脱物外了。
“可愿与我前往。”朱棣问身边的徐妙云和徐妙锦姐妹。
“海枯石烂,至死不渝,走向今天这一步,你从来没有后悔过,而我们也并不曾惧怕,我们的死是真正的重如泰山。”
“传令,让剩下的人停止抵抗,选择投降。”
朱棣在下完自己的最后一道命令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亲眷走上了高台,当然了,也有不愿意而痛哭的女儿,但是没有办法。
他的罪过是如此之大,太后和汉王定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与其被万般折辱的定罪而死,还不如付之一炬。
“父皇,大哥,我知道我在你们眼中永远是一个不成器的弟弟,父王,你知道我一直在学你,可是你总说我学的不像。”
“我才不会跟你们在这里自焚而死,我是天生的战士,哪怕是在今日战死被乱刀分尸,被挫骨扬灰,我也要堂堂正正的死,而不是窝在这里自杀,儿子去也。”
朱高煦是有血性得,准确的来说,他的智谋虽然不如朱棣,但是一腔的血勇比之朱棣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愧是我的儿子,他不再是单独的学,我可惜了,他没有时间去成长了。”
在登上高台之前,朱棣便将传国玉玺送远,毕竟大明的皇帝还要在他的身后传至千秋万代,这象征着皇帝的信物,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个大字的魔咒,不应该随着他的衰亡而淹没。
朱棣登上了高台,高台之上早就摆着一个棺椁,这个棺椁不是别人的,正是他大哥朱标的,也就是上一任永昌皇帝的。
半个时辰之后,皇宫内传来了一声惊天的爆炸,半个宫殿全部陷入火海,周围被波及的人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天明,只有少数的人得到了朱棣最后的命令,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有五分之一的人被俘虏,有一半的人战死,剩下的人趁着乱逃走了,朱林并没有做过多的阻拦,都是大明的士兵和百姓,他们想要逃,那就逃吧。
本来就是皇室,对不起他们,把他们卷入了这场夺权的战争之中,如今该给他们还以安宁了。
朱林得到了消息,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绪战死,身中七十多刀,杀了二十余人,死无全尸。
神勇异常不弱于项羽在世,朱棣以及其妻妾还有剩下的子女,连同皇上的棺椁于登天台自焚,尸骨无存。
“传国玉玺呢?”
“属下已经竭尽全力的寻找了,不过根据那些官员传来的消息,传国玉玺被提前放到了别处,并没有消失在大火之中。”
“谁说的?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找不到,又该怎么办?”朱林问。
“哦对对对…传国国玉玺确实难以寻找,确实是被燕王带着葬身火海了。”
在收拾完残局之后,朱林便带着消息回到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