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朱雀门外的仪式已近尾声。
赵元璟腰疼的几欲跌倒,大长腿重的抬不起,连扇窗户都翻不进去,他绝望的看着那具烧毁的女尸,毫无形象的侧趴在窗檐上往里翻。
招财颤颤巍巍的爬到赵元璟脚边,抱住他的腿,“圣上,您的龙体要紧,请您先到东大殿让御医为您医治。”
曾十九郎半抬起身子,道:“绿蜡姑娘还有一口气,请圣人传医官为她医治。”
“宣,宣御医!”赵元璟蹬开招财,喘着粗气伏在窗台上,咬牙翻进大殿,狼狈的摔在地上,泪流面面的朝尸体爬了过去。
“娇娇……”忏悔的话忽然堵在嗓子眼,“这具尸体的小腹是平的,她不是娇娇!”
曾十九郎将怀中烧焦的婴儿放在地上,痛惜道:“皇后应是在生产时遇害,小皇子也殁了。”
赵元璟最后的希望被他击碎,呆呆的抱着尸体,烧烂的石榴色披帛刺的他眼睛生疼,脑海里全是她身着素衣,站在福宁宫门口等他的样子。
懊悔占据他的胸腔,遥遥一眼竟成了永别。
因为嫁给他,她家破人亡,她是不是后悔了?
他若随她一起去了,她会不会原谅他?
招财爬进浓烟滚滚的大殿,被呛的不停咳嗽,命跪在地上的禁卫去开殿门,吩咐人抬御辇进来,跪在失去生志的赵元璟身边痛哭流涕。
“皇后还等着圣人为她讨回公道,大皇子已经没了生母,不能再失去您,还请您保重圣体!”
“对,朕还要给阿兕报仇。”赵元璟猛然惊醒,浑身迸发出浓浓的恨意,将尸体打横抱起,坐上御辇,“把人都带到偏殿,朕要亲自审问!”
曾十九郎都快被烟呛死了,跟着御辇出福宁宫,大口大口呼吸着不算新鲜的空气。
何二郎捂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我刚才看到开门的禁卫拿着铁链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曾十九郎言简意赅说:“蓄意谋杀。”
绿蜡和闻淑妃被抬到东侧的宫殿救治,赵元璟抱着面目全非的女尸不放手。
御医为难的说:“陛下,您的腰椎很可能受了伤,还请让臣为您医治。”
皇帝翻窗时抬不高腿,上御辇时走的也颇为吃力,若是耽误救治,恐会走不了路。
“先检查这具女尸……”他的娇娇怀孕八个多月还能杀叛军,不可能被十几个宫人虐杀。
他对虞娇娇的身体了如指掌,抱着的感觉不对!
宫人搬来屏风隔断禁卫的视线,御医拗不过他,只能指点女官替女尸检查,很快就下了结论。
“孕妇的肚子受过强力挤压,下身有严重的撕裂伤,能确定是死于难产,死亡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赵元璟乌眸眯起,盯着女尸无名指上的金戒指。
虞娇娇的手不大,但指骨骨节较粗,这具女尸的骨节虽然也很粗,但却比她的指骨长,指关节许是常年干粗活,已经粗到变形。
他将自己的手掌与女尸的贴合在一起,果然尺寸不对,比虞娇娇短胖的手指长了一大截。
把金戒指从女尸的手上薅下来,仔细端详,戒指戴久了会有许多细小的刮痕,这枚戒指做旧的细节很到位,但他在虞娇娇那枚戒指上留了齿痕,这枚戒指上没有。
“收敛,设灵堂。”
招财:“?”
刚才还要死要活,情绪恢复这么快?
赵元璟不悦的问:“听不懂?”
“诺……!”一国之后,躺在地上被围观,确实不像话。
赵元璟让御医为他检查伤势,御医判断他腰椎中度骨裂,要求他卧床静养三个月。
给他后腰受伤的肌肉上完药,又检查过磕肿的后脑,以及颈椎和擦伤的肩膀。
赵元璟忽然叫住走到大殿门口的招财,幽幽的启唇:“先将册书宣读了。”
他就知道虞青山的失踪没那么简单,只是想不通,虞娇娇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的。
招财听出他语气中的幽怨,偷眼去瞧他,就见他紧抿着薄唇,仿佛是被抛弃的幼兽,眼中满是委屈和受伤。
赵元璟冷冷睨了他一眼,不悦道:“还不快去!”
“诺……!”
招财捂着心口,慌张的出去宣读册书。
“太孙妃虞氏帝发妻,德配朕身,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昔稚龄相识,至今十余载,乃朕之幸也。立尔为后,以奉宗庙,承朕之嗣,共治天下,筑盛世之基业。”
裴缊伏跪在地上听到最后两句,巨大的惊喜将其笼罩,虞娇娇已经死了,他想封她的子嗣做太子,就只能立大皇子。
大皇子现在在太后身边养着,还不是想让他活他就活,想养废就养废。
“大皇子呢?”赵元璟问一脸血的曾十九郎。
曾十九郎知道自己将皇帝撞飞,噤若寒蝉的回答:“臣没找到大皇子。”
女官诚惶诚恐的回答:“皇后前日就将大皇子送去慈安宫了。”
赵元璟一口气堵在胸口,这狠心的女人不要他,竟是连大宝也不要了!
他臭着脸问:“无朕之令,贵妃和淑妃为何会在福宁宫?”
曾十九郎道:“贵妃是无影带着潜进福宁宫,淑妃是跟着财内侍来的。”
招财宣读完诏书,马不停蹄的滚进来,对上皇帝的死亡凝视,血液都要凝固了。
“回禀圣上,淑妃等在紫宸殿外,她说是您准许进的福宁宫,奴不敢违令。”
赵元璟微垂着眸,他是说过让闻淑妃想来就来的话,都是他太自大,以为福宁宫是自己的地盘,又有绿蜡护着就不会出事。
“今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一一说来。”
他周身气质都变的冷冽,招财不敢隐瞒,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
找到钥匙禁卫道:“钥匙是在闻淑妃身上找到的,宫殿的门都用链子拴住上了锁,只找到这一把钥匙。”
窗户也都上了锁,明显是不给人逃跑的机会。
曾十九郎道:“贵妃不知怎么进的福宁殿,起火前,太后宫里的嬷嬷来找过无影,臣抓到无影时,他正拿着火折子,鬼鬼祟祟的福宁殿外点火。”
赵元璟摩挲着腕上的砗磲手串,看向伺候虞娇娇的女官。
女官忙道:“这要问绿蜡姑娘,自她来之后,奴就没近身伺候过皇后娘娘。”
绿蜡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能不能救活还是个未知数。
招财道:“奴来时福宁殿的门是闭着的,绿蜡姑娘也在门外候着,贵妃肯定是在奴来之前就进去了。”
女官灵光一闪,说道:“许是宫人往后殿搬冰桶时,贵妃进去的。”
找到钥匙禁卫道:“臣下找到贵妃和淑妃时,贵妃被绑在柱子上,淑妃昏厥,殿中还摆放着一口大缸,里面冻着一个宫人。”
福宁殿内损坏的东西都被搬出来,装阿彩的大缸和冰桶也被抬到庭院,瘆的人脊背发凉。
女官心悸接口,“那个宫人就是害皇后的阿彩,被绿蜡姑娘刮了四肢……,据当日娘娘身边跟着宫人供述,她好像是受淑妃指使。”
赵元璟神色难辩,幽深的眸子看向殿外,难道她那日出现在福宁宫门口,不是为了见他,而是在向闻淑妃示威?
殿内寒气忽然加重,何二郎屏住呼吸,进殿禀道:“圣上,贺武带着红妆姑娘到了,她吵着要见皇后。”
内侍省的棺椁还没送过来,尸体放在临时搬来的梨花榻上,榻上只铺了一张玉簟,连张白布都没盖。
赵元璟憋着气问:“皇后被踹肚子,没有动胎气?”
女官忐忑的回答:“当时皇后已经有早产的征兆,请不到女医接生,皇后吩咐奴婢煎了十几副保胎药,在床上躺了两三日,才勉强保住孩子。”
赵元璟微眯起眼,抬手示意何二郎把梨花榻移去灵堂,对曾十九郎道:“把贵妃、无影,奶嬷嬷带过来。”
虞娇娇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刚遭遇过死亡威胁,是她警惕心最重的时候。
闻淑妃让人关门的目的不言而喻,虞娇娇放任她锁殿门,反将她暴打一顿报仇。
太后和闻家都想除掉她,她不愿再受纷争,也不想让他难做,认下朝廷给虞家定的罪,诈死还他清净。
这就是她说的如他所愿吗?
裴缊嘴上缝的线已经被拆掉,肿的跟香肠一样,见到赵元璟就想往他脚边扑,让禁卫拦了下来。
“表……圣人,您要为妾做主啊!”裴缊声泪俱下的哭诉,“妾今日来恭喜姐姐,她却是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