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务室。
尤利姆靠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而牙仙则在整理桌面与药物的清点。
月亮高悬,让屋内的灯光显得是那么的昏黄,耳边只有牙仙整理药瓶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一切是那么的安静。
但此刻,尤利姆的内心却迟迟无法平静。
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抓成一个鸡窝,正在清点药物的牙仙也注意到了尤利姆的异常举动。
但她并没有转身,继续清点着药物,轻声问道:“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嗯……”
尤利姆只是做出了简单的回复,并没有多说什么。
牙仙见状再次询问道:“是因为墨文的事吗?”
尤利姆听后,眼神微眯,点了点头,但沉默片刻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那你究竟是在烦恼什么?”
牙仙转过身看向尤利姆,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尤利姆见状看向牙仙,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你喜欢那些孩子吗?”
牙仙被尤利姆突如其来的提问,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后,她便反应过来,面露平静的回答道:“当然。”
牙仙的语气之中满是肯定,尤利姆见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这个圣诺夫第一防线学校当中,不止我一个,真正关心他们的人。”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尤利姆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
“在我来到这个学校之前,我本以为第一防线学校和其他的学校一样。”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突然之间发现这里给我一种莫名的诡异感,规定大大小小的校规,强调遵守规则的教员,麻木的学生,在这里我感受不到一丝活力
学生们被洗脑控制成一个又一个服从命令的人偶……”
“你不觉得这里比起是一座学校,更像是一个人偶批发厂吗?”
牙仙沉默了,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尤利姆,她当然知道这些,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便轻轻的闭上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而我呢,身为他们的老师,却要听从基金会的命令,将他们指向成为人偶的命运”
昏黄的灯光,并没有将整个房间照的透亮,尤利姆半张脸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之中,另一半脸则隐匿在黑暗之中。
不知为何,看到这些孩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当时他在实验室内看到的场景。
……
那是一座通体呈灰色的厂房,厂房内每一位成年人的身后,都跟着五名孩子,井然有序的排成一队,而那些孩子的脖子上则带着一个通体呈灰色的束缚环。
轰——!!
而在厂房的空旷场地处,则有一些孩子正在进行着大大小小的训练,浓烈的猩红蒸汽弥漫在四周,在他的身后凝聚出一具高大的千面小丑。
而千面小丑下的那道小小身影,则发出痛苦的嘶鸣,时而狂笑,时而痛哭,精神失常,让人不忍直视。
而站在一旁,穿着白大褂的人人则眼神平静的拿着手中的记录本,银灰色的笔尖在纸上划过,记录着眼前男孩的状态。
滴,滴,滴——!!
“warning, warning ,this is not a drill! this is not a drill!”
“subject 231 is out of control. batant four is requested to suppress it immediately!”
这时大批的武装人员朝着厂房的另外一个方向前去,而他们的目标则是另外一名孩子?
不,说是孩子,倒不如说是一个怪物。
有一条巨大的裂口,从他的头顶到胸腔裂开来,形成漆黑的口腔,向外不断地冒着黑烟,而从那口腔之中不断有只剩上半身被灰色迷雾所包裹的骸骨从中爬出,向着四周爬去。
……
“尤利姆,看清楚了,这个是不可多见的失控实验体标本。”
咔咔咔……
那是血肉被分割的声音,点点肉质残渣溅射在他那洁白的衣服上,他眼神呆滞的看着手术台上那支离破碎的身体。
明明……
明明他们还那么小,还只是一些孩子,是我们创造了他们,却没有带给他们未来,只有炼狱……
……
那些计划之中的孩子都是在他们手上诞生出来的……
尤利姆知道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同类,他们也是神秘学家。
尤利姆一直将他们当做孩子来看待,在他眼里看来,他们并无区别,当那些孩子们看到他时,也会对他露出微笑,天真的微笑。
但是每当他手握电锯分割他们的尸体之时,看向他们那已经僵硬而扭曲的面庞,他总是会回想起他们的笑容,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就好像被扔进绞肉机般,被狠狠碾碎。
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纯真,如同一颗又一颗的钉子,扎在他的身上。
他的良知,他的内心,在挣扎,在崩溃的边缘不断徘徊。
他真的很庆幸,庆幸那位曾经被他视为老师,“自心计划”的主导者,利用他们的纯真而欺骗那些孩子的骗子!
终于在他的研究之中死去了。
这证明着,他终于可以从那个折磨他,无数次让他蹲在卫生间内,对着马桶痛苦呕吐的炼狱了。
但不知为何,当他来到第一防线学校之后,他感觉自己身处了另外一个炼狱。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稍微好了些而已。
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自己依旧要扮演着骗子的角色,去欺骗他们……卖命吗?”
“他们的未来,他们的人生不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难道他们不应该拥有属于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尤利姆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尤利姆……
或许我们不应该为此对他们产生同情心,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未来,与我们无关。”
“过多的去关注,这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只会给自己的内心徒增压力。”
“………”
尤利姆扶着把手,机械般的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牙仙。
“以前的你,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对吗?”
牙仙听后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那是以前的自己,而现在……
“是的。”
“你明知这一切,却选择视若无睹,对吗……”
面对尤利姆的质问,牙仙的眼眸不由得低了低,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她也知道了很多基金会的阴暗面。
“是的……”
尤利姆指着桌上的那罐苦目糖,极力压制着自己:“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些会冲你微笑,会向你打招呼的孩子!
为基金会那群资本主义者,卖命,奉献自己,抛弃自己的人生!”
“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我……”
“……无能为力。”
牙仙知道,如果她选择阻止,选择去帮助那些孩子们,她将会面对什么。
死亡的威胁还是囚禁?哪怕这些孩子成功逃了出去,面对的又是什么?
看似美好的世界,背后是暗流涌动,是肮脏不堪,是一个又一个的丑陋的人性,当那些孩子们真正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丑恶之时,他们最后的结局要么被基金会重新抓回来……
要么是被无情的“暴雨”给回溯。
尤利姆听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牙仙。
“………”
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开口。
两人就这样呆愣在原地,相互沉默着,房间的气氛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之中。
“你觉得……图书馆的书怎么样?”
尤利姆也曾问过墨文这样的问题,牙仙不由得一愣,不明白尤利姆话中的含义。
这时牙仙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尤利姆:“你怎么突然之间问起这个?”
不知为何,牙仙总感觉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但尤利姆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从他那有些碧绿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坚定。
“我想他们或许需要一些来自外面的书,让他们更清楚的了解外面的世界。”
“图书馆内的书籍太枯燥,太死板我想让他们了解些充满活力的东西。”
牙仙听后不由得愣在原地,这句话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击在她的灵魂上,她手中一个没拿稳,药瓶从手中滑落,掉落在地上。
别人或许感觉这句话没什么,但她知道尤利姆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基金会的底线,在挑战基金会的权威!
牙仙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尤利姆的肩膀:“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样做无疑是在挑战基金会的底线!”
牙仙想要制止尤利姆这冲动的选择,她不希望自己曾经的朋友会因此与基金会为敌,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我知道,坎贝尔。”
这次尤利姆叫出了牙仙的本名,牙仙不由得一愣。
“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尤利姆轻轻的抓住牙仙那双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我已经做过了太多太多违背自我的事了,实验室内的一切让我感到作呕,让我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炼狱般的煎熬。”
“那个男人死后,我离开了实验小组,我本以为我离开了炼狱,来到了人间,没想到我只是从一个炼狱来到了另外一个炼狱。”
牙仙听后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尤利姆见状缓缓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扒了下来,紧紧的握住牙仙那纤细的双手。
“这些孩子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海,抓住属于自己的船桨,在名为“未来”的海洋上航行,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而不是成为规则之下的囚徒,背着沉重的枷锁,举步维艰的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尤利姆在说完这一切之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好像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环,让他感到身轻如燕,灵魂得到了释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担心那些学生,或许正如牙仙所说,他们不应该对这群孩子倾注太多的情感。
但是如果他选择接受,接受成为骗子,去欺骗、洗脑他的学生,让他们为基金会卖命。
他和当初“自心计划”的那个自己有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离开了实验小组又有什么用?他依旧身处炼狱之中。
或许是可怜那些学生。
也可能是对当初那些实验体的愧疚感,让他想要去帮助那些学生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或许吧,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都已经不重要了。
牙仙顿时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眼前的老友。
曾经他们还在学校之时,尤利姆也跟她说起过他们那个什么计划?
牙仙当时清晰的记得,尤利姆那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的神情,当牙仙询问起计划的内容时,尤利姆都下意识的撇开那段话题,但每当聊到那些时,他的眼中是隐藏不住的厌恶。
“………”
“你为什么选择这么做?”
尤利姆只是用坚定的眼神与牙仙对视,轻轻的笑了笑:“我想成为他们的船长,带领他们去寻找属于自己人生的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