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
周睿一愣,疑惑道,“以父皇之勤勉,每日下朝,不是必来勤励斋?”
“王爷有所不知,陛下确是每日必来,但偶尔也有迟来的时候。”曹公公解释道,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何不去宁秀宫请个安?上次丽妃娘娘可是说了,您许久未去她老人家那了。”
“等陛下回来,奴才便遣人去唤王爷前来。”
“那就有劳曹公公了,是许久未去母妃那了。”周睿点头。
“王爷说哪里话,这是奴才应分的。”曹公公笑呵呵道。
半个时辰后。
宁秀宫外有太监前来传话,圣上已回勤励斋。
“母妃,平日多注意身体,不要只吃果蔬,亦要适当吃些肉食,对身体好。孩,孩儿过些时日再来看您。”
望着眼前这也就五十多岁,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看上去比周睿这个原主也大不了多少的丽妃娘娘,周睿打着磕巴道,说完老脸一红,当即转身离去。
前世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这声“孩儿”叫出口,真的很羞耻。
“睿儿有心了,自去忙你的正事。”
“孩儿告退。”
周睿头也不回,忙不迭走了。
他决定,以后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来这宁秀宫了。
被这大妹子用那种慈爱的目光看了一个小时,催促着赶紧给她多添几個皇孙,他不能说是尴尬,简直要命了,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快步来到勤励斋外,待曹公公通禀了一声后,周睿走入其中,首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这位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大周朝的皇帝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万古。”
老皇帝年纪真的不小,看上去虽不至老态龙钟,却也须发皆白,脸上满是沟壑,这声“儿臣”倒是没那么别扭了。
周睿注意到,老皇帝案前放着的宣纸上,正是他的那首醉后不知天在水,铁画银钩,显然出自大家之手。
“坐。”
老皇帝随手指了指,面色淡然,目光浑浊,毫无帝王气,却让周睿感受到了如山如岳般的恐怖压力。
“谢父皇。”
周睿深吸一口气,也不抹额头的汗珠,勉强坐了下来,心中却在打鼓。
似乎不太妙……
老皇帝这是怎么了,为何有意无意释放威势压我?
“何事?”老皇帝再度开口。
“无甚要事,许久未向父皇和母妃请安了,今日前来问安。”
情况有些不对,老皇帝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周睿决定今天还是别触霉头了,下次再找机会。
“无事?”老皇帝头都没抬,就这般看着案前的诗词,淡淡道,“无事在宫里等了这么久?有什么事说。”
未待周睿开口,老皇帝又开口,“这首诗,你作得是真好啊……纵是读了愈百次,仍让朕的心境受到莫名震动,当流传千古。”
“周睿,你真应该感谢这首诗,感谢你那满腹的才华。”
说着,老皇帝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周睿,说出了让他通体冰凉的一句话。
“因为,这首诗救了你一命!”
“……父皇?”周睿头皮发麻,面色变得苍白,只觉浑身本就如山般的压力更加恐怖了,眼前一黑,宛如整个天地都压了过来!
“儿臣惶恐!”
他跪倒在地,心如乱麻。
“惶恐?”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老皇帝重复了一句,陡然提高了音量,“你是应该惶恐。”
“你不仅应该惶恐,你还该死。”
老皇帝霍然起身,一掌将玉石案几拍碎,暴怒道,“周睿,我大周朝的睿亲王,民间盛赞的八贤王,朕的好儿子,你的眼里,还有朕吗?”
“朕还没死呢!”
“父皇……这,这是何意?”周睿的双手不由自主起了哆嗦,不知该如何应对。
今天他算是见识了什么是君王的怒火,这还没加上武圣的威势,便已然恐怖得令人绝望了。
同时,他的一颗心不断下沉,一直沉到了谷底。
眼下已经不是不太妙的问题了,这老皇帝似乎……
果然,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老皇帝深吸一口气,似在压抑怒火,缓缓开口道:“何意……你当真以为,那只小猫,朕不知其从何处来?”
“你真当朕是死人不成!”
周睿闻言,面若死灰。
“儿臣……”
“罪该万死!”
虽然隐隐已经猜到了,但真正从老皇帝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周睿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竟然知道了!
这下麻烦大了!
一时间,巨大的恐惧与巨大的挫败感汹涌而来,周睿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场间,暴怒的君父浑身散发着滔天杀意,逼视着摊在地上,满脸惊愕的周睿,二人皆没有再开口,偌大的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宛若实质。
等等,他既早知小猫,为何还要让曹纯特地来传口谕,为何还封我做书院大学士。
何必多此一举?
若真像方才展露的这般暴怒,他又何必跟我说这么多?
直接将我扔到宗人府就是了。
脑海里陡然划过这些念头,周睿无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跪好,缓缓道:“父皇,儿臣死罪,但,不得不说,儿臣亦是为了大周,为了百姓。”
“放肆!事到如今,安敢狡辩!”
老皇帝冷哼一声,倒也收起部分威势,道,“说下去,朕倒还真想听听,你是如何为了大周,为了百姓。”
“是!”周睿内心一喜,组织语言道,“大周内忧外患,仅靠父皇您一人撑着,儿臣不忍心。”
“好一个不忍心!”老皇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斥道:“混账东西,京都的城墙都没伱的脸皮厚!”
“那不至于。”周睿讪笑,当即被一股无形之力击得倒飞,疼得龇牙咧嘴,起身后,面容立马恢复严肃道,“儿臣说真的,儿臣真的不忍心父皇您一人苦撑,想要为您分忧。”
“为朕分忧?暗中算计你的手足兄弟,残杀朝廷重臣,一石二鸟,瓦解三王党,重创五王党,让朕在太和殿列位臣工跟前丢尽了颜面,这便是你给朕分的忧!”
“是的!”周睿硬着头皮道,“儿臣觉得,将不合格的继任者暴露出来,让父皇您看见,让朝堂诸公看见,便是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分忧!”
“党争之患,甚于妖魔!更莫说贪污,腐败,贩妖,甚至我还查到一丝饲鬼的痕迹,父皇,他们从根子上烂了,连带着朝廷也烂了一大片!”
“大周朝若是交给他们,是祸非福,是大周之祸,是百姓之祸,是妖魔之福!”
“儿臣以为,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