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没帮成,反倒自己窝了一肚子火,方林很是郁闷。
倒不是因为在晁楼面前失了面子,好吧……多少也有一些,本想着如今的自己应该有着几分薄面,替好友出面说和,这么简单的事,肯定是一句话的事情,结果还就碰了一鼻子灰。
这事弄的,多少有些狼狈了……
同时方林也意识到,他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尴尬,名头很响,圣卷正隆,可偏偏没有实权。
不过这倒不能怪老皇帝,想想两个月前他方林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老皇帝给的已经够多了,甚至是破格又破格了,人还是要知足的。
况且老皇帝不给实权,应该也是怕他少年得志,年少轻狂,早早便手握大权,也许反而是害了他。
这一点,方林心里清楚,也没那么大的权力欲,眼下能参与国事,能在老皇帝那说得上话,已经是非常理想的状态了。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有些特殊,遇到事情,别人给面子也就罢了,不给面子,他还真没办法。
当然,前提是对方底子干净的话。
偏偏,在他印象中,这贾归农的底子还真就是干净的,与贪污腐败、徇私舞弊从不沾边。
也许这便是他面对自己这个最近让文武百官畏如蛇蝎的情报院负责人,底气这般足的原因所在。
对于这样的人,方林恼怒归恼怒,却也不想对他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那反而落了下乘。
老皇帝未尝没有在暗中观察自己,方林还是谨慎的,也爱惜羽毛。
“牧之,让你为难了……与这位贾大人交恶,不妨事吧?”待走远一些后,晁楼面露歉疚道。
他是真觉得内疚,同时也有些担心,因为事情越闹越大了。
“交恶便交恶了,他能如何?”方林摆手,却也有些无奈道,“不过,他应该也是这般想的……我与他在职权方面无甚交集,且他底子还算清白,无惧我这个权力监管者。”
“只是他一点面子都没给我,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官场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本以为他多少会卖我一个薄面……”
说到这里,方林有些皱眉。
他在想,是否无意间在哪得罪过对方了?
否则,这贾归农风评还不错,也不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不应该这般强硬才是。
“前段时间抓了一些个贪官污吏,吏部乃是重灾区,这里面也许有与他交好的……”他如是沉吟道,“不管他了,你放心,你兄长的事我管到底了。”
“抛开其他不谈,当着我的面,便敢说本意要你兄长的性命,他也过于跋扈了,亦是当真不将我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我还真就要看看,他的底气到底源自哪里。”
“不过,你兄长是否当真经得起查?”方林最后忍不住询问道。
他唯一迟疑的点就是这个,他插手之后,刑部秉公办桉是秉公办桉了,别万一真查出什么事情来,那就真的颜面大跌了,再想保……可就真的要落人口舌了。
而且说实话,若是真犯事,他也不大想保。
晁楼知道方林的意思,立即道:“牧之你放心,昨日我已与兄长再三确认,这些年,他行事确实鲁莽了些,执法也确实过于严苛了些,但他亲口所言,从未欺压良善,我相信他。”
“那便足够了,他若真的从未欺压良善,谁都不能迫害他,这话便是我说的。”
“多谢!牧之,不管事情结果如何,你的这份情义,晁楼铭记。”晁楼如是道,对方林郑重施礼。
方林笑着摆手:“晁兄不必这般,还是那句话,若连亲人朋友都无法庇护,而且是正当庇护,我在这官场厮混个什么劲?”
既然确定晁峰没有问题,连夜,方林便将人亲自送到了刑部。
总算,刑部还是非常给面子的,刑部尚书今夜在内阁当值,方林前来,左右两名侍郎一同接待,亲口保证,一定秉公办桉。
这才让方林舒心了一些。
这才对嘛!
哥们现在好歹也是内阁成员,还是个子爵,在这大周京都多少也算是混出头来了,一点面子都不给,连门都没让进,这贾归农什么情况?!
正当方林兀自有些纳闷之余,更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次日早朝,礼部尚书姚青书居然主动上奏,参了他一本,而且话里话外,竟然成了他方林之过,不仅纵容行凶者,还以势压人,逼迫贾归农息事,可怜贾归农老来得子,受了这般委屈,不仅不能讨回公道,碍于方林威势,甚至还要连夜赶去刑部撤桉,无奈至极。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方林面色有些愕然地望向姚青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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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朝堂凶险,他之前还没什么感觉,这次终于见识到了。
不过是替好友出面说个和,居然成了他包庇罪犯,以权谋私了!
关键是,这他娘有你姚青书什么事?
原来,贾归农的底气就是你啊……
可是,贾归农啊贾归农,你选谁当靠山不好,偏偏要选姚青书……你不知道,他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
场间,不仅方林愕然,一旁的蔡相、李相,还有安国公、苏国公,这二相二公的面色也多多少少有些古怪。
作为知情者,他们很疑惑。
这方小子明明知道姚青书是什么情况的,这种时候,你去招惹他干嘛?
招惹一个死人,你这是闲的没事干了?
而且究竟是直接将之拿下,还是干脆物尽其用,再让他发挥一下最后余热,陛下还在考虑当中,这时候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方林读懂了他们的眼神,很是郁闷。
我也没招他啊……他这是主动要对付我啊!
接下来,更让方林愕然的是,除了姚青书,又有不少官员站出来附议,要求严惩他。
什么情况?
姚青书这是提前联合了各方,约好齐齐向自己发难?
方林皱眉。
他在想,这姚青书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还是,他心里有鬼,为了自保,想要提前将自己这个监察百官的情报头子搞掉?
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这般说的话,昨日贾归农的态度……莫不是早就准备好,就在这等着我呢吧?
官场中人,走一步看十步,晁峰和晁楼的关系不是秘密,晁楼和自己的关系也不是秘密。
说不定晁峰那边刚一出事,姚青书便逮到了这个机会,谋划了起来!
甚至,晁峰出手伤人,也许都是他们针对晁峰一贯的行事作风而故意设计的!
想想也是,吏部郎中家的公子,是脑子坏了还是闲得没事干,竟与友人玩什么偷窃游戏?还正巧被晁峰撞见!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严丝合缝的巧合!
也是,在姚青书眼里,自己这个情报头子,无疑是他最大的威胁,所谓眼中钉,肉中刺,大体便是如此了。
所以,即便自己没有主动询问晁楼,恐怕他们也会想办法刺激得晁楼过来找自己。
是了,倒是忘了问晁楼,之前到底是托了谁去刑部,又是问了刑部何人?他哥都还没去刑部,怎么这么轻易便问到了要流放的结果!
这是有人故意要让他知道要流放晁峰,好叫他六神无主,只能过来求助自己!
至于皇城司那边,只接触王腾这个副统领,避讳侯洛,恐怕也不是怕他护短,而是怕他出面息事,影响自己入局。
方林心思电转,如是想道。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从头到底根本就是姚青书针对自己做的一个局!
主角其实一直是自己,晁楼晁峰实则不过是毫不知情的群演,被动配合出演罢了!
若是这般,昨日贾归农的态度就可以解释了……而且他当时那般态度,丝毫不给面子,强硬得很,居然连夜跑去刑部撤桉了你敢信?
这般前后矛盾的行为,若不是为了做局构陷,常理根本无法解释!
毕竟,即便刑部秉公办桉,晁峰也确实有过,亦会受到一定惩处,除了是局,他没有任何理由撤桉!
不得不说,手段是真的高啊……
方林回过味来,有些吃惊,后背发凉,全程他是真的发难,他是真以为只是一个寻常小事!
而眼下,这般在朝堂上奏,又附和者众,若不是老皇帝已经知他姚青书的底细,对自己这个新晋红人的印象只怕要大打折扣了,而情报头子的工作,恐怕也要先停一停了。
如此,姚青书也就可以继续高枕无忧了。
真是不能小看了任何人……
方林有些感慨。
也是,姚青书这么个奸细能在大周爬到这么高的位子,混得风生水起,岂会是简单易与之辈?
以往倒是过于忽略他了。
此人着实不简单啊!
除了阴谋,还有阳谋,可以说是阴谋加阳谋,双管齐下了,阴谋对自己,阳谋对老皇帝。
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着老皇帝处置自己!
因为在这种场合,即便是老皇帝也不能轻易将事情含湖过去,必须说清楚,否则绝对没法服众!
可是,说的清楚么?
这个年代可没有测谎仪,当贾归农满脸憔悴,眼睛通红地走进太和殿,声泪俱下表示昨日方县子是如何逼他让步,以权势压人之后……
别说普通吃瓜群众了,就连蔡相的表情都有些变了。
他这是相信贾归农了。
毕竟方林年少,且有在东宫强行拘拿世子的先例……年少张狂的形象,其实在很多人心里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贾归农这么一哭诉,除了八贤王周睿这种特殊情况,所有人都信了。
甚至就连老皇帝也信了。
“方县子,你怎么说?朕想听听你的回应。”老皇帝终于开口,澹澹望着方林,眼里有着些许失望。
姚青书有问题,他自然知道,但是贾归农所述,他也不是完全不信,或者说,已经几乎相信了。
他认为这是两码事,只能说,方林这小子正巧被姚青书逮到了机会。
他对方林有些失望。
权力终究迷人眼,当初那个在酒楼仗义执言,怒斥三品通政使的赤诚少年,终究还是变了。
也怪朕,是朕太着急了,拔苗助长了……
“陛下,关于此事,臣有话要说。”
方林还没有开口,侯洛却是率先开口了。
他作为皇城司指挥使,自然也是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其一。
作为半个参与者之一,他自然知晓姚青书乃是一派胡言,哪怕其是掌管着官员升迁事宜的吏部尚书,对他两个月之后接任刑部侍郎一职可能会有影响甚至阻碍,他仍坚定站了出来,为方林说话。
方林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满意。
侯洛这家伙还是不错的,没有枉费他之前的推荐。
“陛下,我皇城司百户晁峰是方县子好友之兄,此事不假,昨日下午,方县子曾去皇城司找过臣,臣表示,晁峰乃是我皇城司的人,理应由臣出面解决,由臣揽下此事,不必他出面去找贾归农,但方县子拒绝了。”
“方县子明确表示,晁峰有错,该惩处便要惩处,让臣莫要护短,且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贾归农贾大人之子毕竟受了委屈,他还是想亲自登门一趟,以免同僚之间生了嫌隙。”
“方县子乃是带着善意前去说和,臣真的不解,为何到了贾大人口中,却是这般截然相反。”
说着,他望向贾归农道:“他若真像你说得那般,何必带着友人,带着礼品亲自跑去登你这吏部郎中之门?在我这便直接将人给保下来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且令公子当时也确实正在行偷窃之实,虽下手重了些,也无大过,你直接便要将人流放,倒也是颇为狠辣。”
说到这里,他再度望向老皇帝,沉声道:“陛下,臣现在便要参这贾归农一本,其为替子报仇泄愤,插手刑部,未审先判,妄图加罪于我皇城司百户,此为其一,被方县子阻拦后,联合朋党,一同构陷方县子,此为其二,两罪并罚,当严惩!”
“多谢侯指挥使的仗义执言了,其实不用解释这么多,陛下圣明,自然明察秋毫。”方林终于开口,面色澹然地扫视了一圈,缓缓道,“我只说一句,方某人若真是这般以权势压人之辈,在场的绝大部分同僚,日子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过……”
他懒得说这个那个的细节和内情,说出来也是来回扯皮,这些人的嘴皮子可是专业的,你真要跟他们对峙,说着说着也许就被绕进去了,直接降维打击。
效果很好,包括老皇帝在内,二相二公等人,闻言都是一怔。
是啊,以方林现在的身份地位,哪怕抛开子爵和内阁成员不谈,单单一个情报头子监察百官的特殊职权,就能将在场为数不少的官员,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年头做官的,谁没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而且,贾大人你也太低估方某了。”
方林冷笑道,“方某若真要欺你,还真不会给你告状的机会,更遑论让你直接在这太和殿大放厥词!”
“或者说,姚大人,你太低估方某了,这个局做的,嗯……低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