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几上的栀子花谢了,新的便替上,替上了便又谢,周而复始,也不知道如今为止已被凌潺换了几次。陆景行给她的那卷秘籍她已背熟,但却很难懂得其中的含义,浓缩是精华,这一点也不错,里面短短四个字
理解出来便是一段话的意思。
小河蜿蜒曲折如扭曲的蛇身一般,周围是浓密的灌木以及争奇斗艳的小野花,蜂蝶欢愉的飞舞,一棵大树挡下了所有照在她们上空的阳光,给了凌潺与愉娘一片阴凉。河水清澈见底,叮叮咚咚从身前流过,河里
小鱼小虾成群,在石缝里钻进戏出,或是跑来挠你的手。两岸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光滑石头,有的半躺于水中,有的裸露在水外。愉娘在这洗衣,轻如蝉翼的衣角随着水流轻浮荡漾,想要挣脱束缚漂泊远方,却终究
摆脱不了一双手的控制。
凌潺坐在一块干净的石上,将身边的小石子扔向不远处的深潭,伴随着咚的一声,水花四溅,又是一个扔出,又是水花四溅,她也不知她到底已扔了多少个。
“听说你要向府主学习武功?”又是咚的一声结束,愉娘的话响起。
凌潺停下手里的动作,说道:“是,反正也是闲着,学点武功防身用。”
“女孩子还是不要踏入江湖的好,整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愉娘劝道。
“现在不就是江湖吗?既然已经踏入了,那便要保全自己。我学武也只是防身,而不是去争什么名,也不会有危险的。”其实凌潺知道自从离开君都那天起,她便已踏入了江湖。
“话是如此,可是你在这里是很安全的,没人可以伤到你的。又何必受那份罪呢?”愉娘说的语重心长。
凌潺不知怎样说她才明白,干脆换了一个话题:“愉娘,这河里是不是有螃蟹呀?”
“有,都在石板底下躲着呢!”愉娘刚刚还一脸沉重的表情,听凌潺这样一问,神情立马变得慈蔼了几分,就如一个普通人家的母亲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充满着怜爱疼惜。
“那我来找找。”凌潺脱了鞋和袜子,小心翼翼的向水中走去,脚掌接触到大小不一的石子时隐隐作痛,愉娘在一旁看着,一脸的欣慰:“水里滑,小心点。”
“我知道了。”来府里这么久,其实凌潺与愉娘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就如长辈一般。
流水从凌潺指间穿过,传来微微震动,她一只手握着裙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水中的石缝,弯腰一步一步逆流而上,终于在一块石板下发现了动静,石缝间不断有小泡冒出,她想底下定是藏着螃蟹。她将那不大的
石板翻了个低朝天,果真有一只螃蟹藏在这。所谓的乐极生悲还真不假,她一时高兴,竟忽略了它那一对大钳子,用手抓住它的同时,她也被它夹了手指,一吃痛便将它扔了出去,手指上的血液滴入水中瞬间成为水
的一部分。
“没事吧?”凌潺听这声音竟然是陆景行的,他抬头向河边看了一眼,他此刻正穿着鞋踏入了水里,向凌潺走来。
“你怎么来这了?”凌潺疑惑的问。
“我本打算去你房里找你,陆伯说你和愉娘来了这,我就过来了。手没事吧?”
“没事,你找我何事?”凌潺刚问完,愉娘便开口了:“我衣服也浣好,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收拾完东西便走,只有竹篮里滴出的水迹断断续续,弯弯曲曲留在地上。
“背得如何了?”树上的知了估计是受不了这炎热的天,叫的格外起劲,陆景行的话便交织在这知了声中。
“已背熟,正准备从这回去便去找你。”凌潺说道。
“你不是要捉螃蟹吗?我帮你。”刚刚被凌潺捉的那只此刻已无影无踪,手上的血迹已被她用水洗去,此刻只是微麻的感觉,而陆景行这时也在水里翻起石头来。
“回去吧,捉来也无用。还不如让它在水里自由生活。”凌潺只是想感受一下发现猎物的喜悦而已,捉多了反倒无用。
“那好吧,把鞋穿上回去,我给你讲解怎样运功。”陆景行说道。
石板小径清幽宜人,径边点缀着一朵朵迷人野芳,河流位于山丘后脚,就是此刻凌潺与陆景行走的这条蜿蜒小径将河流与陆府后院巧妙相连。两人相对无言的走过清幽小径,又相对无言的穿过假山回廊,耳畔只
有蜜蜂与蝉合奏的妙音。
“那秘籍上的动作可记下了?”陆景行去换了一双鞋子,进来时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记下了。”凌潺猜测陆景行应该是要为她讲解如何运功了,她站了起来,准备认真倾听。
“运功时气息要平缓,气入丹田,小腹微收,然后配合图纸上的动作……”陆景行一边讲,一边示范着平常运功都会用到的动作,至于那图纸上繁复的动作还得凌潺自己去悟,他帮不了凌潺。
“等到你可以运功自如时,那竹简上的内容你也自然就可明白。”此时的凌潺正闭眼盘腿而坐,认真熟悉每一个动作,陆景行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晚饭不用叫我。”凌潺觉得在他书房练功也着实不妥,她也怕动作不雅,惹人笑话,如果被陆辞撞见了,又该说她了。
“你认真练习,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凌潺走到门口后陆景行说道。
外面的景致即使再美,也不及凌潺此刻想要练功的心。回房后,她也顾不得炎热造成的不适,关上门便开始在竹席上打坐,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陆景行教的内容,她开始探寻似的一步一步去完成每一个动
作要领。除了微风轻抚,她感觉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进入了那种忘我的境界。
白昼在不知不觉中已被黑夜取代,凌潺不曾想,她睁开眼时天已黑透,只有窗外照在屋内地板的月光与她作伴。练了这么久,本该很累的身体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疲劳,反而格外的轻松自在。
她感觉肚子很饿,也不点灯,径直走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繁星,灿若黑暗中五彩的烟火。风拂动梨树绿叶,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树下的秋千也随风轻摇。满院的虫鸣,衬着这夜更显寂静。
在月色朦胧中她向厨房而去,隐约中还有笛声在风中回荡,她知道这是陆景行的笛声,婉转又忧郁,这样的夜他也无眠。凌潺不知她从何时起竟喜欢上了这曾经所厌恶的黑夜朦胧,一个人真的会变的,变得自己
都不认识自己,变得悄无声息,甚至将恶好变成喜好。
凌潺越向前走,笛声也变得越清楚,而前方是厨房的方向,她不知陆景行这么晚了还在厨房做什么。
凌潺走完回廊,一抬眼,便见陆景行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下的木板处,正对着厨房的门,飘渺的夜色,孤独的身影,醉人的笛声,这样的景竟让凌潺心头一触。
“这么晚了,怎么坐这?”凌潺在他身旁坐下。
“饿了吧,我给你煮面吃。”笛声停了,陆景行没有回答凌潺的问题,而是说给她煮面吃,却使她略显惊讶:“煮面?”凌潺知道古代可没有可保存的面条,要煮面条还得先和面,很麻烦。
“不喜欢吃面吗?”陆景行正准备进厨房,见凌潺一问,他便顿住了脚。
“不是,只是大晚上的做面太麻烦。”凌潺解释道。
陆景行没有说话,走进了厨房,而凌潺也跟着他进去了。陆景行拿出火折子点燃几盏油灯,黑漆漆的屋子瞬间明亮,这时凌潺才看见菜板上竟放着一个装着面团的玉碗,面团洁白光滑,就如拥有稚嫩皮肤的婴儿
静静的躺在摇篮中安睡。凌潺才知道他竟提前和好了面,在这等她,一时不免有些感动。
“我来生火吧。”凌潺见他往灶堂中塞了些柴,便说道。
“可以吗?”对于凌潺生火的事,他还是有点怀疑。
“没事,这次不会再出状况了。”凌潺从他手中拿过了火折子。
熊熊烈火在灶堂里燃烧,这一次凌潺很顺利的便点着了,没过一会儿,锅里的水也翻滚了起来,而那面团此刻已在陆景行手中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大饼,只需用刀切一切就行。
面在水中快速翻滚,而葱在陆景行手里迅速变碎,凌潺在一旁看着,陆景行节奏有序的忙碌着。
煮好的面被装入玉碗,散上葱花酱汁,最后以热油浇盖,一系列动作陆景行一气呵成,瞬间葱香四溢,令人胃口大开。凌潺惊叹于陆景行的厨艺就如同凌潺惊叹他的武功一样。
“饿了就快吃吧。”一碗葱花面就这样放在了凌潺面前。
金黄色的汤汁上漂着一层薄薄的油,那一根根细面就沉浸在汤汁中,上面是均匀分布的嫩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香气扑鼻,不知是真正饿了的原因,还是这碗面本就美味,吃得凌潺津津有味,一碗面吃完,那
种令人难以忘记的味道依然在口中久久回荡。
“吃饱了吗?”凌潺放下筷子,擦着嘴,陆景行问道。
“饱了,很美味。谢谢你这么晚了还为我做面吃。”在陆府,凌潺体会到了家的感觉,但是她却担心这样的感觉会变成一种贪念,它也许怂恿着她不愿离去,那是可怕的事。
“闲来无事便做了。你喜欢就好。”陆景行说得轻描淡写。
油灯灭了,屋子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微弱的月光撒下一地薄霜。凌潺与陆景行出去了,此时月已高挂中天,繁星仿佛也更加的灿烂。
“你可以带我上屋顶吗?”凌潺突然说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惊讶的请求。
陆景行用行动回应了凌潺的请求,手握在她的臂膀处,轻轻一跃,她便感觉自己飞起来了,接着稳稳的落在了厨房对面的屋顶上,之后在这坐下。
屋顶上的夜空是开阔的,可以将整个星空一览无余,这个夏天的星空是最灿的,它让她感受到了原来世间的美好就在身边。
“今天练得怎么样?”陆景行显然问的是凌潺的功法。
“我感觉运了几个时常的功,身体不仅没有疲劳,反倒更轻松了。”凌潺望着繁星,嘴里答着他的话。
“不错的开始。”陆景行的话音刚落不久,笛声又起。夜风拂着凌潺额前的碎发,扫在脸上微痒,笛声荡漾远去。
这一夜,两人仿佛都无眠,不知在屋顶到底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