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大爷招呼了一声,我便起身离开了。
我拦住一辆出租车,来到了附近最近的银行。
我拿出手机,比对信息,最终往一个账号上打了1000块钱,随即收到了手机提示,做完这一切,我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家了。
今天是我向资助的家庭打钱的日子,几年时间来,我从没有忘记过。
那是我刚到康定的时候,一次偶然,结识了那个白莲花一般的姑娘。
川西,是个美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方,我被那种充满自由气息的美震撼住了,以至于一有机会,我就会带着相机,去记录下城市的高楼大厦中难以寻觅的一幕,我和麦朵措就是在一次游览时认识的。
记得我第一次休假,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我独自在雪山下拍摄着,由于过于忘我,等到雪下了再往山下走,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我只能试探着慢慢往下摸索着来时的道路。
可雪越下越大,茫茫的大雪像一面反光的镜子,让我双眼说不出的刺痛,若是以前听见雪盲症这个名词,我肯定嗤之以鼻,直到自己真的碰见了,才知道有多么的可怕。
我只能眯着眼睛慢慢摸索,突然,我一个不慎,脚下踩空,巨大的失重感直冲天灵盖,我径直跌了下去,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感到自己整个人在雪地里不断地翻滚着,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的意识,也就停在了那一刻。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块厚实的床板上,之所以说是床板,因为我切实的躺在地上,我想要坐直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无法动弹。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遇到好心人还是遇到歹徒了,如果是歹徒的话,他们不会嘎我的腰子吧?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进入了我的视线,“大哥哥,你醒了啊?”
我偏过头看着小女孩,她身上穿着厚重的藏族服饰,把整个人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张小脸,脸上红彤彤的,是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区的人特有的高原红,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因为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欣喜。
我想要说话,可还没开口,便感到嗓子眼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只好对她指了指嘴巴,示意自己想喝点水。
“大哥哥,你要喝水是吗?你等一下哈,水还在烧,你现在只能喝热水,不能喝冷的……”
小姑娘看懂了我的手势,说完便对着屋外的火炉走去,炉架上有一个不大的水壶挂在上面。
小姑娘蹑着手轻轻打开壶盖,确认已经烧开后,便用一块纱布包裹着自己的手,将水壶提了下来。而后将滚烫的开水倒入一个布满裂痕的小碗。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小姑娘想了想,又拿着一个瓢,从旁边的水缸里打了一碗清水,将小碗放置在瓢里。然后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我侧着头默默的看着做完这一切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遇上坏人。
大概过了两分钟左右,小姑娘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碗边,细细的感受了一番后,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随后两只手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向我走来。
我用一只胳膊当作支点,咬着牙半坐起来,小姑娘见状,想要过来扶我,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小姑娘将手中盛满水的碗递给了我,我接过后道了声谢,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水后,我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小妹妹,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在榆林村。”
“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姐姐把你带回来的,我姐姐说在路上看到你一个人昏倒在地上,就把你扶上马,带你回来了。还好哦,姐姐今天出门买东西,牵了马的,要不然你那么壮,我姐姐可背不动你。”
闻言我笑了笑,“那你姐姐呢?”
“姐姐出去卖草药去了。”
“这么冷的天,还出去卖东西?”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残破的屋子,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屋内没什么灯光,只有火炉散发出来的火光照亮着黑暗。
“家里其他人呢?”我看出屋子虽然残破,但应该不止两个人。
“妈妈在另一个屋子嘞,家里就我们三个,我爸爸他……”说着,小姑娘神色间变得伤心起来。
我感到很抱歉,不经意间戳到了小姑娘的伤心处。
“我昏迷这段时间,是你妈妈在照顾我吗?”我赶紧转移话题。
“妈妈有次不小心从崖上摔了下来,双腿摔断了,不能走路了,妈妈每天一个人在屋子里,编织些手工品,姐姐就拿去卖了换钱……”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同时为这家人的厄运感到惋惜。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此时窗外一阵朔风吹过,吹在纱窗上呼呼作响,似乎也在感叹着命运的悲戚。
我拿过自己的羽绒服垫在墙边,整个人靠在墙上,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了,但我现在确实很清醒,一点也不想睡觉。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读几年级了?”
“我叫朵朵,快要8岁了,没有读书。”
“朵朵?很好听的名字。”我笑道,随即,我又听出了重点,快8岁的孩子,应该已经小学二年级了,可为什么朵朵说自己没有读书呢?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姑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大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肖源。”我笑着回答道。
“大哥哥你是来康定这边旅游的游客么?但是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游啊,我以前见到过一些游客,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
“呃,确实是来旅游的,不过我在康定这边工作,只能算半个游客吧?”
“哦,原来是这样,唉,等我长大了,挣钱了,我也要出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朵朵一脸憧憬的说到。
“康定,在我去过的城市,已经是最美的地方了。”我笑道。
“我知道,可是,除了美,我还想看看其他地方……”
我看着朵朵眺望窗外的模样,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憧憬和希望,我有些难受,突然很想抽烟。
我摸了摸羽绒服的内袋,烟盒已经有些干瘪,我抽出一根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断,还能抽。
我下意识将烟叼在嘴里,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我叹息一声,却发现朵朵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突然想起这是在别人家,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朵朵没说什么,站起身,从里屋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火柴,笨拙的点燃了火柴,帮我点燃了香烟……
“我爸爸以前也喜欢抽烟,那时候,我和姐姐都不想他抽烟,可他说,不抽烟他难受,没力气,姐姐没办法,也只能让他抽了。妈妈说,如果不是抽太多烟,爸爸也不会走得那么早。”朵朵略带伤感的说到,“肖哥哥,你现在身体不舒服,难受,可以抽,以后可不能抽了,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姐姐说的……”
我有些惭然的点了点头,但还是笑着说到:“以后不抽了。”
虽然我并没有戒烟,但从此过后,我再也没有在小姑娘面前抽过一根烟了。
天色逐渐变得越来越暗,屋内的那团火光却越来越活跃,火红的微光洒满了整个屋子。
终于,我听到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朵朵听到动静,立马站起身来前去开门,等到门被打开,我终于是见到了那个救了我的姑娘。
和朵朵一样,身上穿着厚重的藏族服饰,但掩盖不了她身段的苗条。长着一张瓜子脸,看上去清清瘦瘦的,脸上很是白皙,皮肤很好,没有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红。
她进门后,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冲我腼腆的笑了笑,那一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满足了我对异域风情的所有向往。
“你醒了?”她轻声说到。
“恩,谢谢你救了我。”我诚恳的说到。
她连忙摆了摆手,有些局促的摸了摸衣角,“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我笑了笑,这是个有点害羞的姑娘。
我正待要说些什么,忽然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确实,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就吃了一顿早饭,也确实有点饿了。
她看了我一眼,我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这个……”
她没有再说什么,扭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内心似乎犹豫了一下,“朵朵,过来。”
她叫来朵朵,从衣服里摸出一沓钞票,我看了看,都是皱巴巴的零钱,很多都是一块五块的,只有几张稍微大点的面额。
她将一沓钞票整齐的放在右手,伸出左手的食指在唇边轻抿了一下,开始数钱。
我仔细的看着她的手指,说是芊芊玉指都不为过,但她刚才的动作,明显是一些经常做小生意的人才会做的,上次见到有人做这个动作,还是在老家菜市场的大妈……
她仔细的摸出了两张50元的人民币,然后用藏语对朵朵说了些什么,朵朵点了点头,攥着钱,小跑着出门去了。
我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她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也不好多问,于是继续跟她聊起了家常。
从她口中我得知,朵朵之所以没有上学,是因为家里的情况确实困难,实在拿不出多的钱给朵朵上学,但她说,上学是一定要上的,她会努力赚钱,争取早日将朵朵送进学校。
我点了点头,她的价值观是很正确的,读书,确实是她们这样的家庭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在我心中,也萌生出资助朵朵上学的想法。
虽然自己过的也不怎么好,但却也见不得人间疾苦。
整个过程都是我在问,她只是时不时的点头,或者回复个“恩”“是”之类的词,她不是个很健谈的人,但却绝对是个善良的姑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藏族名字叫麦朵措。”她依旧腼腆的笑着,“对了,”她似乎想到什么,走到一边,把一层纱布取下,里面赫然放着我的相机,“这个给你,我在你身边发现的,我不会用,也不知道坏没坏……”
我从她手里接过相机,手指按在了开机键上,随着屏幕光亮了起来,她笑了,双眼眯成了两条月牙。
我看着她那双爱笑的眼睛,就像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大过整个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