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重新归于寂静,血腥之气却是久久不散。
对方撤得快,在箫瑜几人意料之外。章久带人将留下的活口关押了起来,连夜准备审讯。地上的尸体被羽麟卫快速带走,血迹也被冲刷干净。
夜枭指挥影卫帮忙,不得不惊叹羽麟卫的组织和执行能力。今夜这一战,羽麟卫更是在没有领导的情况下完成的。
听着夜卫的报告,夜枭瞥见坐在角落的燕无归正被医师包扎着伤口。
子霄谷数一数二的实力的确没让人失望,武功没有一点短处,只不过打起来却是个不要命的,说是半个疯子也不为过。
此时箫瑜同章久经过,看到夜枭停了下来。
“借点你的人,处理后事。”
影卫在某些方面的做事手段,要比羽麟卫要干净多了。
夜枭应允:“自然愿意效力。”
“他们折了许多人,咱们也伤亡不少,具体情况还要等卫迁那边消息。如今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三人……”
箫瑜垂眸,微微收紧了身后的手,“慕氏不会让这些人白白牺牲,遗体带回清元,入墓园立墓碑。”
在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设想过牺牲战死的结果,清元门的安定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而是慕氏有人牺牲有人坚守。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每一个羽麟卫的命都不能随意放弃。所以在离开清元门之前,少主给每一个随行的羽麟卫都配备了足够多的保命丹药,那些丹药的价值远远不及羽麟卫的命。
“今夜一战,对方下毒的用量分明是要对我们所有人下死手。要不是我们提前用了少主的药,防住了这些毒再加上血莲咒和罗天网,对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否则单凭用毒,我们几乎没有胜算。”章久道。
夜枭:“你家少主的药,这天底下怕是无人能胜得了。”
箫瑜看向一旁安静坐着包扎的燕无归,对战时他可真是不要命了似的,只知道用剑杀人。
“你试探出了什么?”她问。
这句话,也是夜枭想问的。
燕无归身上的杀气还未消散,一身黑衣被血迹浸染,沾血的长剑此时正安静放在一旁桌上。
箫瑜见此,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片阴郁。还未等到燕无归的回答,两个羽麟卫匆匆从后院跑来。
“少主那边……情况不好。”
话虽是背着在场的人禀报的,可夜枭耳力敏锐,将这句话听得清楚。可他却看到紧跟着箫瑜去了后院的,是包扎了一半的燕无归。
*
听完医师的禀报,箫瑜脸色难看得可怕,杀意再起。
“你确定不会伤到少主?”
医师立马道:“少主体内的药力急需化解,可内力紊乱,经脉逆行,强行施针用药万万不可。如今此法伤不伤得了少主,还要看君公子……”
“要多久?”
“至少……三个时辰。”
眼下君烨已经带着南弋去了另外一处院落,他们谁都不知道情况如何。
箫瑜吩咐章久带人走远些把守,让商行侍女每一个时辰送热水吃食进去,任何人不得将此事乱传。
卫迁和娄谙处理对战剩下事宜,已经在审讯被捉住的活口。商行四周的羽麟卫还未撤下,暗中待命。
箫瑜看向燕无归的方向,只见他同阿落几人隔得有些远,一个人站在常青树下面,整个人的身影被黑暗紧紧包裹。院子里的灯光不少,却照不亮那处地方。
她走向阿落几人,“今夜也要麻烦你们几人守在这里,我需处理剩下的事。”
如今形势不明,危机甚多,在少主的事上,她最信任的只有他们。
箫瑜视线看向一旁,“那燕无归受了些伤,医师说要养些日子。他这样子怕是不能再疯下去,否则也不知道有几条命够他造的。”
清逸应了下来,“箫统领放心。”
“燕无归的剑使得好,自然也明白什么时候该出,什么时候该收。”沈景遥看向燕无归,声音却淡了下来,“可他这么多年,什么不学就是学了个隐忍规矩。人一旦忍得狠了,也需要个发泄的时候。”
沈景遥微微摇头,“没人比他还要委屈,可都是他自愿。有些事,还望箫统领海涵。”
“世间事千万,常有不可得,他并没有错。”
箫瑜垂眸,思绪万千,可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转念之间,她却硬生生将那道身影打散。
她也曾有过不可得之人。
等院子里的人散开,阿落三人走到燕无归身旁,清逸找了几个凳子二话没说坐了下来,他伸手扯了一把燕无归的衣袍。
“能坐着就别站着,哥,你挡着我的光了。”
沈景遥坐得倒是快,抱着胳膊踢了一脚凳子,“看起来你今晚打得不咋地,这点子伤还能挂在身上。”
“喏,药。”阿落拿出两枚丹药。
沈景遥倒是插了一嘴,“俩凝虚丹?他还没到挂在墙上的地步,吃这么多做什么。”
阿落:“那就是他的份。”
沈景遥:“哦。”
清逸乖巧扯着嘴笑,小手拍了拍凳子:“三缺一啊哥。”
*
另一处院落。
清风转动之间,疏影随之摇曳,浮荡不息。夜幕轻云放出莹白月色,一层又一层将月华厚厚撒在地上。
微黄的烛光静静撒在房间四处,结成一道朦胧的薄纱。朝着那处温热的光源靠近,绕过竹影屏风,撩起垂地帷幕,里册静室里的烛火微微跳动着,燃烧着,一旁的衣架上此时正放着两身男女衣衫,墙壁上投射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君烨仔细替南弋的身体擦拭干净后,自己独自去内侧换衣洗漱,点了一支宁神香。
他半敞着衣裳,长发垂在腰侧,却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正睁大眼睛盯着他,安安静静地抓着被子,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君烨愣住,停下动作。
南弋两眼放光盯着站在床边且衣衫不整颇有美色的男子,十分正大光明地将视线落在露出来的胸膛肌肉上,神色很满意似的。
“……你醒了。”君烨缓缓走近,神色自若,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他没想到她能这么快醒过来,可他不敢表现出半分意外,怕刺激了她。如今这般安静,让君烨想起来他在羲和殿养病的那些日子。
君烨坐在床边,抬手抚着她如画的脸庞,眼角含着浅笑,却是浮出一层晶莹。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脸颊有些异样的红,整个人因为体内的药力泛着一层粉色,目光微微散开,并未清醒。
君烨喂了她一杯水,指腹轻拭着嘴角,她却扭头咬了上来,不痛不痒的,像是在故意捉弄他。
君烨清楚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
他只需稍微用点力便能让她张开嘴承受着他手指一点点地……而后指尖抵着她的舌尖。
肆意妄为。
“……南弋,唤我的名字。”君烨抬起她的下巴,眸色幽深。
她未应,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又像是在回忆。
君烨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嘴唇上,看着她眼角都泛出不正常的浅红,整个人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南弋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什么景象浮现在眼前,当她快要抓住的时候却又散开。就像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是谁?
男人的神色平静,目光却似穿越万千人海,无声而又执着地只看着她一人。
南弋只见眼前人轻柔笑了一声,缓缓欺身而近,将她整个人压在柔软的床上,甚至引导她的手贴在炽热的胸膛。
快要贴近之时,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绽放,无数的片段回忆不断疯狂地涌出。
“君……瑾华……”
君烨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惊喜地看着身下的人:“你叫我什么?”
“君、瑾、华。”南弋一字一字道,目光从他的眼睛看向他锁骨处的伤疤。
她好像认识这道疤痕,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了上去。
君烨猛地呼吸一滞。
如春日惊雷一般,雨水匆匆带着盛大的春意奔赴而来,万物共生。
于是狂风暴雨的吻紧紧裹挟着,身上的人剧烈的喘息,肌肤炽热的温度无一不让她产生颤栗的快感。
有什么蛰伏许久的东西在心底出现,渴望叫嚣,不得满足。
“南弋……张嘴。”
她清楚地感受到伏在她身上的男人疯狂之下的克制隐忍,大手垫在她的脑后使得自己不得不去迎合深入,呼吸都被夺走得一干二净,激烈纠缠,灵魂似乎在等着狂欢。
他的手从上至下点燃着她,引导着她……她往床铺后退了些,他察觉到,追着吻着,不给她分毫逃离的机会。
南弋看见他抬手猛地扯掉身上的衣裳扔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吻却不曾中断一刻。
“专心些,你也会喜欢的……”
“南弋……回应我……”
“唔……你……”
低低的呻吟被吞没,她的耳垂被轻轻揉捏着,身上的手指轻滑,不断向下探索,铺天盖地的情欲彻底将她包裹。
君烨的手放在某处,克制地停了下来,他清楚地看见她眼中浮现出的不加遮掩的欲,脑海里的紧弦差点崩断。
他俯身吻了一吻。
“想来你醒了也好,醒了便记得更清楚。”
“我本就是凡夫俗子,对你情欲虽重,却不想打破最后一层底线。我既怕你不愿意,又担心不能给你最好的而委屈了你。”
“只是现在……”君烨垂眸笑着,十指相交吻着她的手背,“我要提前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你。”
“南弋,我重你,更爱你。”
君烨不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多少,体内即将爆发的欲望快要将他的理智吞没殆尽。
他不能伤了她。
可突然地,身下的人攀着他的肩膀,一口咬在喉结上,不满足似地哼了声,隐隐有些哭腔。
她用力咬在他的嘴唇上,像是小兽在撕咬。
“君瑾华,你到底做不做!”
“……我,我好难受……”
她是真的急了,迫切又渴望地想找到一个发泄口,可眼前这人偏偏不给她。
君烨轻笑着,俯身低头靠在耳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炽热的一处地方,随即在她的脖颈处重重吻了下去,越来越往下,一发不可收拾。
衣衫尽褪,一室旖旎。
“从此,我甘愿奉献所有。”
树影摇晃,月华莹白,清风拂过之处,春意乍生,水波泛动,绵绵不息。
蜡烛燃尽,一夜天明。
*
一早,箫瑜站在院外,神色依然担忧着。
如今没有动静便是最好的消息,想来少主一切安好。
昨夜抓住的活口在地牢里有不少人自杀,剩下的人有几个人受不住毒药刑罚,多少招供了一些。
如她猜测,是温氏所为。
她找上燕无归,得到了他的答案。
“是温辞。”
燕无归冷眸道:“他的剑法有着南弋的影子。更重要的是,他会余夫子的换移步法。”
这是温辞暴露出最明显的地方。那人大概没想到,南弋也将夫子的步法加以自创教给了他们。
箫瑜收紧了手,目光微垂。
大少主说得没错,温辞必成祸患。这人还活着,原是她当初做得不够干净彻底。
狼子野心,当诛当杀。
这时候,有意外之客来了商行。
*
箫瑜同章久、夜枭三人站在堂前,齐齐看着那一身银华白衣的男人。清逸同其他人站在后面,眼里却带着深深的敌意。
整个前堂里羽麟卫从上至下,皆佩剑安静守着,自成一阵。
箫瑜并未行礼,例行公事一般问了一声:“帝师大人来此,不知何事。”
云野压着刀,不屑地看着这几个人。昨日是他不在,否则怎么能让这些人威胁大人,在帝师府门口撒野抢人!
空相臣目光扫过商行前堂,将袖子里的东西随意放在一侧桌子上。
“帝师大人这是何意?”
“给她的药。”
箫瑜脸色一沉,“……少主不用来历不明的东西。”
昨日在帝师府门前的交手交战,本就是已经下了杀手,如今再见,他们之间可不一定是什么盟友。若是少主因他出事,羽麟卫同帝师府,便是敌人。
空相臣神色未变,只道:“她需要此药。”
“少主的事便不劳帝师大人操心,若无他事,请回。”
云野呛声道:“睁眼睛看看清楚,这药千金万金难求,世间罕有,要不是看在你们少主身份上,这药也不会白白送来。”
“昨日之事还未算个明白,今天你们就正大光明地登门!还不知道昨天你们给……给慕少主喂了什么东西!”清逸盯着对方怒道。
“我说你们可真是有意思!昨天那药可是大人……”
“退下!”云野被空相臣制止继续说了下去。
云野愤愤,却也没再说什么。大人在乎那慕少主,他怎么敢在自家大人的心头上戳刀子。
空相臣眸色暗了暗,准备离开前却还是停了下来,指腹下意识地抵着戒指。
“慕少主身体如何?”
箫瑜道:“已有医师诊治,平安无事。”
清逸死死攥着手,已经将此人视为眼中钉。
还想用手段抢人?!做梦吧他!
“慕少主有我们主子亲自陪着一夜解了毒,亲力亲为,眼下在房中还未起身,自然也无事。”
清逸故意将“陪着一夜”和“亲力亲为”说得极重。
章久闻话瞥了过去,突然觉得这小刺头还真是会说话,三句两句的明摆着说给旁人听呢。
云野蹙着眉头,下一瞬明白了过来,不禁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空相臣。
谁知空相臣却并无什么反应,神色依旧淡淡的,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如此,甚好。”
说罢,云野便看着空相臣转身离开了商行,上了等在门外的马车。
云野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堂内的这些人,握紧了手:“一群蠢货!待着晦气!”
清逸顿时怒了,走上前对着云野的背影开骂:“我看你还是黄鼠狼呢!有本事……”
“行了,和这人计较什么。”章久拉了他一把。
箫瑜随即派人将空相臣留下的药送给医师检查,自己又回了后院。
阿落说南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