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前一后引着往殿后休息的楼阁走去,南弋垂眸盯着温祭安排看着她的女侍卫,这两人脚下走路无声,这般脚力确实得有不少功夫。
温祭一直在防着她。
眼下她能出来只不过是温祭暂时松口,不用多少时间,温祭也定会来找她。
可之所以温祭会放她出来行动,脱离视线,是因为……他给她下了毒。
他自是知道她用毒防毒的厉害,给她下的特制毒是常人所用的三四倍量。不过这样的毒比起药王在玉鸣山给她下的毒来说,倒是轻多了。
当年药王为了训练她辨毒认毒的能力,可真是把她往死里下毒。她师兄鹤惊寒怕她真出了什么事,拿着解药站在一旁,见情形不对立马给她喂药。
温祭想给她下毒,当真是玩笑。他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才是。
转入一处回廊,安静出奇。
在两人都没有料想到的时候,南弋顿了脚快速转身将袖子里的毒粉撒在后面人的脸上,那人迅速反应了过来,却还是沾上了些。
“看着她!”
前面的人没有亮出武器,实打实想要用拳脚制服她。温祭这次挑的人,实力的确不凡。
南弋抬手握紧了拳,猛地冲了上去。拳拳到肉的打法,她已经很久没用了。
飞腿下劈,探底勾拳,侧翻反杀,直击命门,南弋喘着粗气,盯着那两个人,彻底露了杀意。
云馥嫣赶到时,正看到南弋转身勾腿绞紧了一人的脖子,硬生生断了那人的动作。南弋用手掌撑着半个身子落地的时候,云馥嫣一瞬间只察觉到一道杀意从她的耳侧擦过。
半个银簪被生生打进了柱子里。
这是警告。
四目相对,云馥嫣定在原地,没有敢上前。
在解决两个人的同时还能提早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精准将旁人锁定位置预备击杀,此刻,云馥嫣终于彻底清楚眼前人的实力有多恐怖。
“你……杀了他们?”
南弋重新戴上面纱,冷着眸色,周身杀意未曾收敛。
未等到那人说话,云馥嫣却看到她侧身迅速挡在自己面前,抬手朝着一处地方射出几道暗器,下一刻,角落里有两个人应声倒地。
云馥嫣心底一慌,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盯上了自己。
南弋径直走过去,没有翻动这两人的衣物,却直接将手一左一右按在这两人的腕脉上。
云馥嫣不知这两人是谁宫里的人,不动声色收紧了手掌,四下提防观察着,同时也将南弋的举动看在眼里。
“这不是我安排的人。”云馥嫣道。
南弋收回两指之间夹着的银针,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人迫不及待登场,你以为对方是冲着谁来的?这宫中的天,怕是早就变了。”
云馥嫣眸色一寒。
“温家那两人的命尚在,可这两人的命留不得。”
周身杀意未褪,目光之下藏着锋利的刀锋,
*
眼下,殿内倒是议论更甚。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温家主戴着的那面具之下,竟然是俊朗出尘的一张脸。
九闻执盯着温祭的脸,颇有兴趣地多了看了几眼。
虽容色过人……可比起空相帝师的,终究不及。
“这温家主……也无损容貌啊?为何总是戴面具示人?”
“有意思,有意思……”
“早知道温家主是此等容貌,整个昌宁谁还敢那般乱传。今日之后,还不知有多少女儿们芳心暗许呢。”
“温家主不以真面目示人,难道说有别的什么打算?”
槿芫夫人不知是贴着九闻执的耳朵说了什么,两人贴面轻笑。
温祭目光朝着殿后看过去,不安渐渐放大,兀地站起来。南弋出去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他本是打算跟着她出去,没想到却被旁人生事拦了下来。
他隐隐有些不安。
此时,侍礼宫侍进殿,高喝道:“龙腾国使觐见!”
温祭顿时止了脚步,闻声看去,只见三个使臣越殿上前。可他先前未听说今日会有龙腾国的使臣也来宫中。
殿内众人的反应似乎也像是不知有使臣前来。
温祭眼底升腾着寒意,攥紧了手,冷不丁想到了什么,随即大步离开去了后殿。
使臣来宫中赴宴,这未必不是君烨的计划。可君烨想要做什么,他可最清楚。
发现南弋失踪之后,君烨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这几日君烨夜夜派人来攻打暗探温府,为的就是想要得到南弋的下落。
然而这种做派,不像是君烨的手笔。可君烨之所以按着动静,是因为他不敢将南弋的存在暴露出来。顺藤摸瓜,那些藏在昌宁城内外各处羽麟卫也会藏不住,更别说唐氏商行。
可君烨是一国国君,如果他要以国君身份参与到这些事里,这就另当别论。
昌宁不及盛京,可这是昌宁,自己永远不可能会放手。
温祭离开了大殿,那站在最后的一位使臣抬眸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寒霜。
*
九闻执下令,重新给龙腾使臣换了和自己一样的菜肴酒品。
众人未曾想到,今日这宴会还有龙腾使臣,只觉此番宴会怕是不简单。
龙腾大邺两国民风民情不同,隔着一片汪洋,民间来往较少,只有商队趁着开海之时交易货物,不过龙腾使臣却遍布各国,昌宁自然不例外。
要说起来,龙腾国力在大邺之上,医药贸易人文自然昌盛,近十年来盛京运来的药物文书并未增价,关税减免,填补了大邺许多未曾发展研究领域。新国君登位之后,来往约定也并未变动,甚至增加数量条目。
“司徒使官,许久未见,身体可好?”九闻执问道。
“谢圣君记挂,卑职一切都好。此番来迟,还望圣君恕罪。”使臣行礼,“恭贺娘娘有孕,恭贺圣君喜得贵子。上月新君特遣人送来一批丹药玉石,谨以此物献给圣君娘娘。”
“司徒使官有心了。”
使官再次行礼,道:“鉴于两国商队来往,新君有旨,下令在盛京南平两城设贸驿,持护引,可在国内三十六城自由贸易,免征关税。新君有望促进商贸往来,两国和睦。”
九闻执笑道:“如此,甚好。本君也当为两国贸易开路,让利百姓。早闻新君与清元慕氏结亲,且不知何时完婚呐?本君也好准备一份大礼。”
使官神色如常,“新君大婚定是举国同庆,只是如今国内事务繁多,新君仍以国政为重。”
九闻执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
“家主,夫人不见了。”
勾陈发现了昏死过去的两个女侍卫,两人皆被下了迷药。
温祭慌了神,死死攥着手,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栏杆上,生生打断。
“骗我,都在骗我!”
胸膛剧烈起伏着,周身的寒意疯了一般涌动。
勾陈提防着周围,道:“家主,宫里人多眼杂,眼下宴会,我们的人手怕是一时半会儿调用不动……”
“我知道!”温祭粗喘着气,脸色微白,“不惜代价,就算把这皇宫翻过来也要给我找!”
“现在就去把温家那几个家臣带出来,让他们调用宫中一切能调用的眼线人手,全都给我去找!”
“她身上有蛊虫,就藏在这里,跑不远出不去的……让宫门口的人仔细看着,但凡发现夫人踪迹,不论是谁都要给我拦下!”
勾陈眸色复杂看着温祭,沉声应着。
“她竟然又骗我……骗我……等我找到她,我要……”
温祭红了眼,像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双手颤抖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等抓到她,他要彻彻底底把她锁在身边,废了她的全部……就算是恨,他也要她离不开他!
*
南弋抬手撩开帘幕,换了一身束袖便衣,只用了一根长带扎了头发,脸上的脂粉洗得干干净净,眉眼清秀冷艳,透露出凌厉之色。
不过是一阵功夫,半点阳光不见,躲藏无人知。
空相臣的目光从窗外阴云转移到她的身上,对视凝望,浓云翻滚,山雨欲来。
南弋少了走过场的客套,一边紧着束袖,一边走向了他。
“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看来你早就打算好了。空相臣,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会算计。这一点,我怎么也比不过你。”
空相臣看着她的眼睛,整个人平静得可怕,仿佛与这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他只是淡淡道:“你也算计了我。”
南弋勾唇,眼底晦色重了几分,“殊途同归而已,我们是同一种人。你要的和我要的,说到底都一样。”
“是么。”
南弋看着他身上结着一层无形的荒芜的气息,像是要一点点吞噬自身似的,让她有些窒息。
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阴云。
“我不择手段,不怕入地狱。只有把他们都杀了,我才能睡得安稳。今天,我杀人,你递刀,脏不了你的手。”
空相臣凝望着她,收紧了袖中的手,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永远是沉默着。
“不过我答应你,九闻执的命,谁都动不了。这是你我交换的条件。”
空相臣不可察觉缓了呼吸,眼眸渐渐呈现出烟灰琉璃色,蒙着一层散不去的烟雾。
“你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他道。
南弋最后看了他一眼,也看到了他变化的眼睛。
“大雨将至,这场雨是天意。”
临走之前,空相臣却伸手拦下她。
“带上它。”空相臣将手上的戒指脱下,递到她面前。
南弋记得,从盛京见他第一面开始,空相臣手上便一直戴着这戒指。
她很清楚这枚戒指对空相臣来说意味着什么。
“理由。”
空相臣垂眸走近,主动跨越她划定的界限,将戒指放在她的手里。
“这才是真正的帝师令。”
“它能助你。”
“也可护你。”
在门外等了许久的萧瑜章久两人终于看见南弋走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少主!”“少主。”
门里的一切重新归于寂静,藏着无人知晓的灰暗,吞噬着唯一的一抹白。
浓云翻滚,长风骤起,尘土之息裹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