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最上面的相册里甚至连他刚出生那会儿时的照片都有……
很小时候的,一家三口的合照、第一次学会独立吃饭拍下的纪念照片、长泽宏刚刚能够力气拿起点重量轻的东西,手里正握着儿童专用的塑料勺子。
以及长泽里奈趁长泽宏熟睡时偷拍下的照片:那时的长泽宏还像个肉嘟嘟的小团子,整个手掌甚至握不住母亲的一根手指头,正闭着眼睛趴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小嘴微张,还往下流着哈喇子,长泽里奈正拿着湿巾给他擦着嘴,怕再吵醒了好不容易才不闹腾的儿子,动作放得很轻……
翻着这些孩童时的照片,仿佛回到了那个最安详,幸福的时刻,长泽宏的眼神都变得异常柔和。
再往后翻,就是一些他在福利院时用一个志愿者老大爷的傻瓜相机拍下的了:
和黑川伊佐那几人勾肩搭背地站在大树底下,没心没肺地笑着的照片、
和那时一个玩得还不错的疯丫头,并排坐在秋千上,单独拍的照片,两人的脖子上还都围着一条手工围巾。一个做工精细,一个像是从二手市场上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甚至还记录了那个志愿者老大爷把他高高举起时,他一脸生无可恋的那个时刻。老大爷脸上有一道像蜈蚣般狰狞的疤痕,自己说是小时候贪玩磕碰到的,显得很吓人,却眯眯眼笑的祥和。看起来又凶狠又温柔。
…………诸如此类的照片还有很多,长泽宏像是在打开一个埋藏了十几年的时间胶囊那样,追忆着那些过去那些或好或坏的往事,看得津津有味。
小时候抱着睡觉的布偶熊、第一次跟妈妈学折纸时叠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废纸团、父母分开后写给母亲的一封封鬼画符、和福利院的大家一起拍的大合照、和某个人一人分一半,具有纪念意义的白色勾玉……
那一封封泛黄的鬼画符纸上有了很多的褶皱,好像还有被打湿后风干的痕迹。
可惜时隔太多年,长泽宏自己都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还不怎么会写字的时候画的东西了。
长泽宏愈发柔和的脸色在看到一本上面有些污渍的蓝皮书的时候瞬间阴沉下来。
就好像吃着自己最喜欢口味的冰激凌,吃着吃着发现里面掉了块狗屎。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那家伙的东西!”
长泽宏的心情瞬间就不美好了起来。
不过这无比晦气的物品也算是他童年的一部分,长泽宏还是打开看了眼。
内容不多,除了前面几页,往后都是空白。
【7月9日,天气阴
今天又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儿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他的哭声对我来说就好像振奋剂一般,越听下手越重。直到恢复理智后,看到他身上又新添的伤痕,我才意识到自己又干出了这样混蛋的事……
或许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样,这份暴戾基因是刻在我们整个川上家族的诅咒。
但是,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个开朗爱笑的好孩子,而现在,因为我做出的那些混账事,他的眼里都看不见光亮了。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从开始的无助到后来的麻木,再到自己也可以动用这份权力……
孩子惧怕我,妻子远离了我,我自讨苦吃,变得一无所有。
我不懂得真正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觉得一段正常的关系绝对不会像他对我,我对孩子那样。我……不想成为像他那样差劲的父亲。
让这种畸形的关系从我这一辈结束吧!
从写下这篇日记开始,每一天都要比昨天多一点笑容!我要做一个慈祥的,被喜欢父亲!
明天就是儿子的五岁生日了,改善父子关系的第一步就从给他买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开始吧!】
日记只写到了这里,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因车祸去世了。据说临死前他手上还托着一个蛋糕样的东西,奶油和血液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连上天都不愿意给他一个当好人的机会。
倒也晦气,长泽宏生日的那天,也就是他的祭日。
这个人,除了在他下葬的那天长泽宏远远地看了两眼以外,也基本上没有特地再去祭拜过。
说来好笑,那时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对笑得合不拢嘴的他投过来的厌恶目光。真是的,杀死父亲的又不是他,每天因为走路幅度小了点被暴打的又不是他们,每天都需要上伤药的又不是他们的身体,他们有什么资格决定他要不要原谅?
就因为他临死前最后的良心发现,他就要不计前嫌地来一场阴阳两别的父子情深?
真的还会有用吗?伤口真的可以被缝好痊愈吗?
人都凉了,去他妈的!
晦气!
长泽宏唾了一口,用绳子把白色勾玉穿成一个脖子吊饰带上,把那张福利院的合照收好放到口袋里。他要好好地把这张照片裱起来放到卧室里最显眼的那个地方。
收拾完了,熄灯,上床,一气呵成。没有因换环境而产生的不适感,长泽宏这晚睡得甚是香甜。
……
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长泽里奈轻扣着他卧室的门。
“阿宏,早饭放桌子上了,记得吃!妈妈今天公司有点急事,就先走了!晚些时候记得替妈妈送妹妹上学!”
“……”
长泽宏回敲了两下表示收到,听到长泽里奈转身下楼的声音后,不由得单手扶额。
妹妹……那个家伙?
麻烦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