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听到公孙纳振振有词,却并未太在意。
她眉眼低垂,神色黯然,自顾自说道:
“咎祖以前一直盯着萧炀不放,是因为萧炀是扶光转世,他的身上有扶光的命宝,说不定望舒的命宝也在他身上。
“现在萧炀走了,咎祖就将目标放到了你身上。
“它想要你前面几世的命宝……应该是那上面有什么之前遗留下来的东西。
“晋风豪跟咎有勾结,老武宁愿赴死也要将他铲除,是因为晋风豪把周先生的命宝给了咎。
“只要晋风豪一死,那命宝就没有价值了是吗?”
说到这,李承嗣已双唇微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眼泪汪汪。
望着自诉自泣的李承嗣,公孙纳满心怜惜,连忙走下龙椅,来到李承嗣面前,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偲偲……有时候,其实女人可以不用那么聪明,笨一点也好……”
而李承嗣仿佛根本没听见,将头埋进公孙纳胸膛,仍在一边痛彻心扉地哭,一边自说自话。
“你七世转命……世世勤恳……从不懈怠……就连床头都时刻放着一本《除咎师守则》,怎么可能会甘愿跟咎做交易……
“在办公室你答应咎相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的呀……啊!!!”
李承嗣发疯似地敲打公孙纳胸口,几近崩溃地大哭起来。
公孙纳嘴角带着浅笑,苦涩又淡然,任由李承嗣在自己怀中发泄。
“没关系的呀……这接下来不是还有一段日子要熬吗?我们俩在一起二十年,只有同过富贵,还没有共过患难呢。”
就在李承嗣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时,公孙纳眸色微变,眼底一抹异样转瞬即逝,恢复正常后,柔声道:
“博儿和莫儿刚来南柯,你去看看他们引元的情况怎么样了,后面还有的忙,可没什么工夫再管这两个小家伙。”
李承嗣渐渐停止啜泣,紧紧依偎在公孙纳身边。
公孙纳低头在李承嗣额头上轻吻,帮她拭去眼泪。
“听话……快去吧。”
李承嗣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带着还泛红的眼眶飞离了御书房。
公孙纳重新坐回龙椅,无奈轻叹。
“唉……就知道瞒不过你,进来吧,躲在一旁看我跟偲偲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你也不害臊。”
一身玄色铠甲的燕无介凭空出现在御书房内。
引元仪式并不复杂,他给博莫兄弟注入了一丝元力之后,就从御花园赶了过来。
有隔音结界的存在,燕无介听不到公孙纳和李承嗣的谈话内容,可他能感应出来两人的形体动作。
燕无介双眉微微拧起,沉声道:
“我要解释。”
刚才在串点房外,公孙纳的说辞或许能忽悠住青阳先生和卜算子,可忽悠不住燕无介。
是燕无介带着李承嗣去宫祠破除结界拿走四样命宝,以他对公孙纳和咎相咎祖的了解,这事肯定还有隐情。
他忠于公孙纳,这毫无疑问。
可他还忠于自己,忠于的是一心除咎的公孙纳,这才来有此一问。
公孙纳耸了耸肩,沉默少顷,自嘲般地笑了笑。
“刚刚跟老婆真情流露完,现在又要跟兄弟真情流露了……”
说罢,他从龙椅起身,走到摆放御桌的台阶前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来,过来坐着聊。”
这两位在南柯地位举足轻重的男人,便就这么双腿岔开,姿态散漫地坐在地上。
公孙纳轻声开口:
“无介,你是否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想不想学转命之术?”
燕无介点头。
“记得。”
公孙纳透过打开的御书房房门望向远方,语气平淡地道:
“你出身寒微,父母早亡,三代以内没有一个亲人,我在小巷中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在翻饭店旁边的垃圾桶找吃的……”
说到这,燕无介猛地偏头,双目大睁。
在他的记忆里,翻垃圾桶时遇见的可不是公孙纳,也不是公孙纳父亲公孙牧,而是公孙纳爷爷公孙至。
那岂不是说……
燕无介刚想张嘴,公孙纳就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继续目光深远,眺望远方,幽幽道来:
“那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倔强又坚毅的眼神,明明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有比成年人还强大的气场,没有让生活压弯了脊梁,磨去了锐气……”
公孙纳就这么以平淡的语气,跟燕无介讲了许多内容。
七世转命……功德……神舍临身……
这些重磅秘辛,公孙纳都通过轻描淡写的方式诉说给了燕无介听。
大概十分钟后,公孙纳讲完了一切。
“……就是这样,现在的我,对转命之术和『祖龙诀』早已烂熟于心,给我两三个月时间,我都能修炼到甲级,只是上限越来越低。”
燕无介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只是默默聆听。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倾诉,却是双方一次赤诚的交心。
这世上,有何人能具备公孙纳这样的勇气和除咎的决心?
恐怕连一个都找不出来。
九寰局的局长,就应该是最有决心除咎的那个人。
待公孙纳缄默不语后,燕无介站起身来,站得笔直,身姿如苍天青松,双眸如渊,对公孙纳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原地。
从此后,燕无介还是那位九寰局的总执裁,对公孙纳再不会有一丝质疑。
公孙纳讲了很多话,顿觉口渴,起身走去茶桌旁倒了杯水,刚放到嘴边。
滴!
界卡上传来消息。
他点开一看,双眉似火烧般扬起,奋力将茶杯摔在地上!
啪嗒!
…………
在公孙纳和李承嗣去串点看望两位儿子的同一时间,另一个平行世界,萧炀的桃源,黄粱水果店后院。
覃爷爷从楼上走下来,瞟了眼院子,高声吆喝道:
“喂!那个新来的!把后院的杂草除一下,都引虫子了!”
老武的身影从店门旁边快步走来,满脸不悦道:
“你少在这使唤我!我是新来的,但我是你长辈!”
覃爷爷玩味笑道:
“我八十多了,你才不到七十,谁是谁长辈?就算从上辈子算起,这店是我的,我是老板,你是员工,使唤你干个活还不行了?
“你除不除草?不除下个月扣你五百工资。”
五百?
老武心中喟然长叹。
别说五百,就是花五亿买老子一卦的都大有人在!
奈何一身修为尽失,老武只能忿忿咬牙去仓库拿出了镰刀,准备干活。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为了五百块钱折腰的这天。
可刚一挥刀,那些差不多与人肩膀齐高的杂草,在几个呼吸之间竟全部自动脱落,倒在地上。
店门外响起团子清脆的声音。
“覃爷爷,不要欺负我师父嘛,你们三个欺负他一个,那我就把他带回义庄守棺材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覃爷爷和老武相视一笑。
团子捧着一个一米宽的大黑箱子走进后院,将箱子放在老武脚边,笑盈盈道:
“师父,这是你之前说的,在怀素义庄那棵树下给我准备的嫁妆,我可一点没动,都拿过来了。”
老武拍了拍黑色箱子的盖板,轻笑道:
“上次没死成,那这些东西我就继续留着,等你出嫁那天我再拿出来。”
团子挑眉,试探性小声提问:
“给我看一眼行不行?”
老武立刻摆了摆手。
“去去去!想得美,别在这耗着,赶紧回南柯,先去找唐宋报到。”
团子撅着嘴嘟囔道:
“好吧……人家帮你除了草你还这么凶……覃爷爷,庄叔,田姨,我走啦!”
送来自己的嫁妆之后,团子返回了南柯。
老武在后院清理那些掉在地上的杂草,庄叔在卸货,田姨在柜台结账,覃爷爷在店门摆放水果。
此时,一位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头发长到盖住半边脸的流浪汉,坐在地上拖着身子挪动到黄粱水果店门前,用虚弱的气声问道:
“覃老板,这西瓜怎么卖?”
覃爷爷心善,一般遇到这种可怜人士都会往便宜报价或者干脆直接送。
可他刚想回话,却意识到不对劲,皱眉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姓覃?”
流浪汉撩开挡住脸庞,油到反光的头发,嘴角扬起邪魅的笑。
“你不是叫秦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