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牧师,大概过了一杯咖啡的功夫,首席执行官办公室的房门再一次被叩响。
“不好意思,打搅了。”
“勇者哥哥!”
走进来的是一对父子,
父亲肤色古铜,两只手臂上的肌肉鼓胀,哪怕穿着衣服也能看得到其上分明的筋肉。
男孩则戴着一顶鸭舌帽,蓝色的双眼中满是兴奋。
“喂,你答应过我不闹腾我才带你来的!”
父亲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瓜,朝着齐格飞歉意地笑了笑。
正是老皮特和小皮特,韦娜的丈夫和孩子。
一旁的女助手放下正在整理的文件,小跑着上前低声道:
“你们怎么来了?”
小皮特看到来人立马贴了上去,把脑袋埋在对方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女助手摸摸了男孩的头,然后用质询的目光看向老皮特。
这里可是领主府,勇者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陪小孩子玩。
壮实的男人憨厚地挠了挠头,努力向自己的妻子解释着什么,但看女人越来越不悦的神情,时不时还会数落对方两句,显然老皮特并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
齐格飞目光微沉地看着这一幕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我让他们来的,你们总需要道别,不是吗?”
女助手闻言这才放过可怜的丈夫,回道:“让您费心了。”
“阁下,韦娜没给您添麻烦吧?”老皮特也忙问道。
他是听说妻子在领主府内得到了一份文职工作,往后得长时间住在这里。但也没想到所谓的工作居然是当勇者大人的助手。
“当然没有,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助手,所以我才决定长期聘用她。”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嗯,每个月五枚,不,十枚金摩恩,你们看可以吗?”
“十枚!!”
老皮特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阁下,我并没有帮到您多少忙。”韦娜也连忙推辞道。
要知道哪怕皮特铁匠铺生意最好的时候,收入也没有这么多。
“呵呵,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薪水。老皮特我希望你在风桃村开设一个学徒班,让村民们都学点手艺。这十个金摩恩里也包含你的那部分。”
齐格飞这么说了,但铁匠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阁下,您不仅治好了我的病,现在还……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治好你的是柯林爷,你要谢也该谢他才是。”齐格飞笑着补充道:“哦对了,老爷子的法杖有些旧了,你可以给他做根新的。”
“那是一定的!”老皮特用力一拍胸膛。
那位慈祥和蔼的老牧师在这半个月里几乎天天都会去观察他的病情,并且没收取一枚铜摩恩。
老皮特早在上个礼拜就自觉地把家里供奉的太阳神像给拆了换成丰收女神像。
他看了看办公桌上堆满的文件资料,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打扰齐格飞工作了,于是拍了拍儿子的背。
“我们该走了,儿子,跟勇者先生和妈妈说再见。”
“勇者哥哥,下次再见!”男孩又面向韦娜,突然一把抱住了对方:“妈妈,我们走了……”
小皮特抱着母亲的肚子,很用力很用力,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角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母亲就站在他的眼前,明明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坐马车回城里,
可他就是觉得,母亲似乎要离开自己,母亲似乎已经离开了自己……
“妈妈,呜呜呜……”
韦娜温柔地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发,就像无数个日夜哄他入睡时一般。
“你这孩子,永远长不大,这有什么好哭的?妈妈每周都有一天的休息日到时候你来城里,妈妈带你去闹市区买好吃的。”
“嗯。”
“虽然天气转暖,但也不要得意忘形还是多穿衣服。”
“嗯。”
“爸爸病刚好,你要听他的话,别惹爸爸生气。”
“嗯……”
韦娜目光如水,看向自己的丈夫。
“亲爱的,你也得多休养一阵子,别急急忙忙地去摸你的锻造锤,它们不会长脚跑掉的。”
老皮特地憨厚地笑了笑,显然是没听进去。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碰过自己的那些心肝宝贝了,老婆在家也就罢了,现在韦娜得留在领主府工作,那家里还不是他一个人做主?
久违的单身快乐让这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忍不住歪起嘴角。
砰,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
韦娜转过身,柔和的目光快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刻进瞳孔的嘲弄。
那眼神,和坐在桌案前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你觉得自己和巴力有什么不同?”她开口道。
齐格飞:“……”
“摆弄死者的躯体和顶替死者的身份,哪个更加龌龊?”
他依旧一言不发。
“说什么需要一个道别,难道不是你的自我满足吗?”女人从茶几上拿起一颗葡萄丢入嘴中:“哼,你甚至懦弱到连她的死讯都不敢传达。”
“并不是顶替。”齐格飞突然低沉开口道,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会有那么一天……”
“不不不,不可能有这么一天的。”韦娜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即便有一天我在全世界所有人眼里都是韦娜,雾里看花依旧无法让我变成真正的韦娜。”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
“无言,总是无言。从以前开始你就喜欢用沉默去应对你难以启齿问题。”女人耸了耸肩膀,“真不懂,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么我来替你作答。”
女人的体表龟裂化作一片片腾起的光斑,显露出了一个勾勒着嘴角的青年模样。
“谁让我,是你傲慢的化身呢?”
“傲慢”走到齐格飞的椅背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低语道:
“因为你很愧疚,对于那个女人,对于她的家庭,对于那些已经死在你计划中以及将要死在你计划中的无辜者,你对他们抱有深深的愧疚。”
“……哼,我是这样的人吗?”
“哈哈哈,不是。或者说以前不是。”
齐格飞脸色猛的一沉,但“傲慢”却依旧不依不饶。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呃……善良了呢?”
“……”
“是风桃村的平静磨平了你的棱角?还是巴鲁姆克的英魂仍有残留?不,依我看都不是。喂~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受到那个女孩的影响的呢?”
“闭嘴……”
“你以为你能通过意能让那个女人复活,你甚至想通过这种方式擦干你双手上的所有鲜血,噢~我的上帝,你想的可太美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啊不,比那还不如,你甚至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给我闭嘴。”
“齐格飞,你能骗的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了你自己。”
“我他妈让你闭嘴!!!”
啪嗒。
门口传来书本掉落的声音。
齐格飞猛地抬起眼皮,双眸赤红如血。
门边站着一个颤抖不止的女人,穿着类似冒险者公会里柜台小姐的职业装束。
她慌忙捡起洒落一地的文件,哆哆嗦嗦地递给齐格飞。
“阁,阁下,这是商会这个月的财务账单,请您过目。”
齐格飞的赤瞳在对方那张姣好却透着一股自卑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
“苏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