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请坐!”
领主府会客厅,齐格飞一边招呼着客人坐下,一边给两只高脚酒杯斟满果酒。
沁人心脾的香气四溢,红色的液体澄澈透亮光是用看的都能看出这酒的非凡品质。
“洛斯林德风来森林的翡翠葡萄酿制的葡萄酒,想必能合您的口味,欧文先生。”
名叫欧文的中年男人接过酒杯晃了晃,发出一声真心的慨叹:
“噢,这摄人心魄的色泽,至少是四十年以上的陈酿!太阳神在上,连公爵大人都没有这样的贮藏,这可真是太名贵了!我真的能享用吗?”
对方显然有些难以置信,狐疑地望向齐格飞。
齐格飞哈哈一笑:“当然,欧文先生,您是拜兰大公的使者也是我们未来的生意伙伴,理当享受最高的待遇。”
面对着显而易见的讨好,那名叫欧文的使者颇为满意,他将酒杯凑近鼻尖闻了闻,而后轻轻抿了一口,露出沉醉的神情。
“好酒!”他称赞道。
“看来欧文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喝这种酒。”
“呵呵,我过去曾是王宫里的厨师,时常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名贵的美酒。后来公爵大人看中了我的手艺,就把我带了回去。”
“不过显然您的天赋不仅仅只限于厨艺,使者先生?”
“哈哈哈,阁下谬赞了。”
齐格飞含蓄的吹捧惹地对方开怀大笑,混社会那会儿他就非常擅长这个。
一通走心或是不走心的寒暄之后,使者欧文率先进入了正题。
“阁下,请问王女殿下还没到吗?”
齐格飞一拍脑袋,歉意道:“您看我这记性,都忘记说了,王女殿下这两天身体不适卧病在床,领主府内的事务由我全权代理。”
欧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上上下下打量起眼前这个青年来。
灰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标准的摩恩北方人特征。金边眼镜和一身华丽的黑色宫廷礼服,看得出在府内的地位并不低,至少是有着一定话语权。谈吐间那种礼貌却不失含蓄的恭维,显然非常熟稔类似的场合,大概是某个效忠王女的贵族子弟,专门负责一些高级场合的应酬。
可问题是,这也太年轻了,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比王女殿下也大不了多少!
欧文的预想,应该是一位同龄或者年纪更大的大臣与自己进行交涉,而王女在一旁见证。
现在这算什么事,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出面打发自己??还是说这小子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还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与王女殿下是什么关系?”
欧文的表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齐格飞的眼角,他想了想回道:
“我叫齐格飞,姑且算是殿下的……宰相。”
“宰,宰相!”
欧文眼睛睁大,表情颇为古怪。
一个连军队都没有,领地只有这么一块小小伯爵领的公主,竟然还像模像样地搞了宰相这样的官职,照这么看这座领主府怕不是还有财务大臣、军务大臣、农务大臣?都由这样的年轻贵族来担任?
他的脚趾紧紧扣住,脸上的表情因为憋笑变得有些滑稽。
不过很快,欧文还是凭借多年混迹社交圈的经验摆正了心态。
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摩恩王国的第一王储,就算现在落魄成这样也必须在表面上给予足够的尊重。
而且,他这次的任务除了重新达成粮食贸易之外,也就是顺便看看康斯顿城的情况,王女的势力这么滑稽可笑对于自家殿下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那宰相……阁下,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关于恢复康斯顿领和拜兰领之间粮食贸易的事了。”
在说“宰相”这个单词的时候,欧文还是忍不住那种滑稽感,导致发音都有些变形。
这一切当然全被齐格飞看在眼中,他并没有刻意表现出不满的情绪继续降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评价,而是转移话题道:“这并不着急,在那之前我有义务替殿下询问拜兰堡的立场,您知道,我们没理由把宝贵的粮食卖给未来的敌人。”
“当然,拜兰家族永远都是摩恩王室和未来国王最坚实的后盾。”欧文挺起胸膛,严肃道:“宰相阁下也许不知道,半年前查理斯陛下突然逝去,背后就是二王子罗德里克的手笔。他自视甚高窥视王位已久,但教会和陛下始终将王女殿下视为第一继承人,也许就是这个缘故才让他做出弑杀君父,残害胞妹的可怕行径!”
“公爵大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歹意因此先下手为强,但没想到罗德里克已经操纵了整个王国军,王都内的拜兰军本就不多,根本无法抵挡他的攻势,只得暂时退守旧都从长计议。”
“宰相阁下,拜兰大公始终支持摩恩正统,这半年他也在不断派人寻找失踪的王女殿下,看到殿下不仅健康地生活着,还拿下了这么富饶的一座城市,想必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齐格飞神色平淡地点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老掉牙的故事,反正政变的那方都会称自己才具有大义,如果那个什么公爵真的是摩恩忠良这会儿他就应该亲自过来拜见王女。
齐格飞对这类借口一向颇为不屑,只有对实力不够自信的人才会需要大义这种东西。
他们需要大义遮掩自己的不义,也需要大义去鼓舞手底下的士兵,去欺骗百姓支持他们,这一系列的手段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端坐王都的罗德里克就完全不需要做这种事,二十万王国军的存在本身就大义!
事实上,只要你足够强,强到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时候,拿起一管洗衣粉摇晃两下就能对他国发动战争。
他十指交握抵在下巴上,抬眼看着观察那个还在夸夸其谈的使者。
能骗过他专家级冷读术的人真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现在,他确实无法通过肉眼来分辨这个这叫欧文的使者到底是公爵的人,还是那位大王子的人。
突然,他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是拜兰大公的意志吗?”
“当然是公爵大人的意志!”
“哦?难道不是大王子吗?”
欧文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随即便恢复正常。
“当然,这也是弗雷德里克殿下的意志,想必您也知道大王子在陛下面前并不得宠,没有属于自己的亲卫队,因此只能寄托于公爵大人的帮助。”
“请原谅我小小的谎言,其实第一个看穿二王子阴谋的人正是弗雷德里克殿下,只是殿下并不喜欢高调,所以……”
“欧文先生!”齐格飞打断了他的解释:“你觉得我们国家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啊?”
“摩恩,这个百年前奇兰大陆最辉煌的国度坐拥全世界最多的人口和最富庶的土地,他本该成为秩序的灯塔成为大陆众生的人心所向,带领众多种族抗击魔族,没错,就和五百年前我们伟大开国之王,莱恩哈特陛下那样!”
“可你看看现在这个国家,内政腐败、外敌环伺、战火不断、民不聊生!当年万族来朝的黄金国度现在是个人都可以往她的头上踩一脚,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欧文神情复杂道:“阁下,我想未来的国王和四境大公们会带领好这个国家的。”
齐格飞没有理会他终止话题的暗示继续自顾自道:
“我认为,这是权力太过分散导致的!”
“固然,王权的过度集中也是导致腐败的根源,可就近观我们的邻居奥菲斯,那位尤里乌斯皇帝一手造就的中央集权已经有了成效,这个昔日摩恩的附属公国如今已然骑在了我们的头上!”
“即便如此,我认为那位皇帝陛下也有做的不够彻底的地方。”
他伸出手用力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
“在我看来只有将国家、大陆乃至整个世界所有的资源攥成一团,由单一的个体将这些资源平均地公正地分配给每一个人完成真正的绝对集权!”
“强者将没有资源膨胀自身,弱者将拥有资源保护自己,人们不会再有种族之别、贵贱之分,平民见到贵族不用再下跪行礼,女仆不会因为一点失误就被剥夺生命,人们不再会因为身份之别产生隔阂,毕竟大家所拥用的都是一样的,我想,到那时,就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
“…………”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名叫欧文的使者沉浸在思考中,他似乎真的认真考虑起齐格飞那些胡编乱造的平国策。
过了良久,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沉默太久了猛地抬起头,
对面,那个戴着眼镜的灰发年轻人静静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古怪的笑意。
欧文心中一惊,连忙尴尬地笑笑,脸上又变回了那种八面玲珑的营业表情。
“咳,宰相阁下,您说的这些实在是发人深省,但恕我愚见,这太过理想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个体存在。”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我茶余饭后无病呻吟中的产物。”
齐格飞哈哈一笑,算是把这篇接过,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使者欧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激荡的心情再次把话题拉回正轨: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粮食贸易的事情了?”
“这是当然。不过你也看到了,因为勇者曾经降临在这里的关系,南境那些因为战火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涌了过来,城外的难民营都快装不下。领主府自给都困难实在没有余力卖出粮食。”
齐格飞无奈地摊了摊手,表情苦涩,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内里意思很明确——
得加钱!
老练的欧文当然收到信号,立刻表示道:“当然,公爵大人非常理解康斯顿城的难处,我们愿意以过去三倍的成交价购买粮食。公爵大人对于这些难民也非常愧疚,希望这样能够多少补偿一点他们。”
“哈哈哈,那好!”齐格飞笑容灿烂地站起身:“请原谅贸易这块的具体事务我并不擅长,一会儿苏珊行长会和您亲自接洽。”
他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欧文哈哈一笑,也举起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合作与摩恩的荣耀干杯!”
“当然!为摩恩干杯!”
叮!
两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澄澈的葡萄酒翻滚,晶莹剔透。
当二人要举杯饮酒时,齐格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恍然地轻声补充道:
“哦对了,也为您的儿子——弗雷德里克,干杯!”
啪!!
欧文的笑容瞬间僵硬在那里,手中酒杯倾倒在桌上砸的粉碎,
鲜红滴滴答答地沿着桌脚,流淌到地面上……
赛琳娜紧紧捂着自己胸前那道不断淌血的恐怖伤痕,脸上已经没了半点圣洁的意味。
“贱种!!你们这些该死的贱种!!该死!呃!!!!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和你们的父母孩子全部杀光!!!”
她几乎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眼中充斥着疯狂的杀意,但可惜她的身体显然无法再支持她完成那些豪言壮语。
罗兰的一记【流星】,虽然并不完整,但也结结实实斩在她的身体上。
要知道那可是连亡灵主宰都扛不住的传奇武技!
赛琳娜的手段不断散发出微光治愈伤口,她的神力本来就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大半,现在更是遭到足以致死的重创,如果不是她能使用太阳神术,这会已经倒下了。
她瞪向罗兰,咬牙切齿道:
“这一剑我记下了,未来必将上百倍地奉还给你,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塞到你殿下的嘴里!!”
罗兰拄着幻剑,艰难地从地上站起。
他的情况比赛琳娜好不到哪里去,鼻孔和双眼中都流淌出鲜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见鬼,这个恐怖的武技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无用,而后再次摆开流星的架势!
刚才那一击,他和克琳希德配合奇袭得手,但或许是他的【流星】还不到家,又或许是那个圣徒早有准备,原本斩下头颅的毙命一击竟然被躲开了,只在对方的胸口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换成平常人这样的伤势也足够了,可赛琳娜是太阳的神官,最擅长瞬间治疗的神术,别人会死的伤势她还死不了。
可没关系,一击没死,那就再来一发【流星】!!
“哈哈哈,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赛琳娜被血污染红的白翼再次变大,整个人急速升空,充满憎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感恩戴德吧!!今天你们捡回一条命,当我下次到来时,主的阳光将让你们尸骨无存!!”
呼!
一颗金色的火球飞来,赛琳娜轻轻一偏头,净化之炎在教堂的穹顶上炸出一圈焦黑。
“神的使者,现在是要逃跑吗?”
克琳希德脸色阴郁,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使用最纯粹的激将法刺激对方。
天空中,赛琳娜咧嘴狂笑:
“是有怎么样!你来抓我呀,圣女殿下!你们这些低等下贱的凡人,连碰到我都做不到!!我想走,没人拦得住!!”
女神官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头上的光圈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也不妨告诉你,整个摩恩能够跟上我速度的,除了麦克维斯那个疯女人再也没有第二……”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忽然炸响,
教堂的穹顶突然被破开一个窟窿,
晴空之上,
一道青色的雷光直坠而下,轰击在教堂的白瓷砖上!
砖瓦飞溅中,率先映入众人视线的,
是一把巨大到不正常的攻城矛,
随后一个轻佻到轻浮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教堂大厅:
“噢?谁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