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话的青年的话立即得到了在场学子们的认可,纷纷高呼,请周佑楷取消汪梦醒的功名。
一声更比一声高,响彻云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汪梦醒做错了什么大事。
这一幕落在周佑宸眼里,显得无比刺眼。
人群中不知是谁认出了周佑宸,轻呼道,“是长公主!”
“学生叩见长公主。”
因周佑宸的镇国长公主之名,那些请命的学子们连忙躬身行礼。
那个一脸愤慨的青年在这个时候,态度恭敬,做足了彬彬有礼样。
周佑宸的视线在这些学子的脸上逡巡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为首的说话青年面庞上,声音淡淡道 ,“诸位请起吧 。”
到底是年少气盛,这些学子们等周佑宸一叫起后,一个两个按捺不住心情,直接开口说,“长公主,为什么朝廷准许女子踏入考场?”
“是啊,这都乱套了,哪里来的规矩?”
一个学子嘀咕道,“这哪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要是其他姑娘有样学样,谈何妇德?”
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直恨不得把汪梦醒说得十恶不赦,起因也无非是她参加了童子试,仅此而已。
周佑宸平静地看着这群愤怒的学子们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将汪梦醒说得极其可恶,那个最初请命的青年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全让跟着他来的学子们发话。
周佑宸见状心里冷笑,面色如常。
或许是周佑宸迟迟不开口,也许是周佑宸身上的镇国长公主服饰太过具有威慑力,这群初出茅庐又冲动热血的学子们一下子哑了火 。
原先喧闹的宫门处,顿时静寂得落针可闻 。
此时正逢日头最猛时,那些学子们喊了老半天的话,早就口干舌燥了,可碍于面子和形势,他们不敢临阵脱逃,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
宫殿琉璃瓦被日光照得发红,红墙龙凤壁画透出一层金辉,与青年学子们的激动神情相得益彰。
阳光下,周佑宸身姿挺直,表情淡漠,既不开口驳斥学子们的无礼,也不叫他们速速退去,端看此姿态,仿佛更像是——看戏人。
有的学子心里直叫苦,要是长公主迟迟不发话,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沦为笑柄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一开始说话的青年打破沉默,向周佑宸作揖行礼,然后说,“学生赵隽成有一事不解,请长公主指点迷津。”
“指点不敢当,赵隽成,你可知在宫门哗变,是死罪?”周佑宸睥睨着赵隽成,语气严肃,“你们只是一介学子,无官无职,一旦你们出了事,学院的名声只怕是彻底败坏了。”
东阳书院是大雍境内颇具规模的一家书院,历年学子从这里走出来,当上朝廷大官的不知凡几,又因创始人东阳先生乃一代大儒,在天下文人心里地位崇高,因此铸就了东阳书院的名声。
能考上东阳书院的学子们, 最起码才识方面没有大问题。
偏偏,他们太年轻了,容易为人利用挑唆。
周佑宸的话一说完,立马有学子反驳了,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只是为民做主,替天行道。
周佑宸一听此话,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吐出的字却疏离冷漠,“为民做主?眼下锦河堵塞,阳新城沙暴严重,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大家齐齐沉默了。
锦河堵塞是老问题了,打从大雍开国以来便着手解决,但一直不见好,他们这些足不出户的学子们能给出什么合理有效的方案?
至于阳新城更别说了,那是大雍的边陲之地,长年累月受风沙侵袭,那也是朝廷历年老大难的问题之一。
叫他们想出方案去解决,那简直是强人所难。
“长公主,我等对此一窍不通,暂时不提,可是,汪二小姐违反朝廷律令,去参加童子试,这是否需要长公主殿下为学生解答一二?”
在一片沉默中,那个说话的青年又开口了。
赵隽成接着又道,“长公主,汪二小姐私自参加科考 ,依您之见,可要依法追究?”
赵隽成的话好似是提醒了大家什么一样,那些被周佑宸问得哑口无言的学子们不甘示弱,重整旗鼓,纷纷叫嚣着要求朝廷给个说法,否则他们今天就不走了。
周佑宸见此,兴味地垂下眼,一派风轻云淡,根本不曾理睬赵隽成。
“本朝一无严令禁止女子不得参加科考,汪二小姐参加童子试,并不违法。”
在众人喊得面红耳赤之际, 周佑宸清冷不喊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如一泓融雪雪水,恰到好处地浇灭了这群学子的火气 。
“再者,汪二小姐若有错, 你们大可去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去状告,好端端的聚集在宫门口,聚众闹事,可是死罪一条。”
话到最后,语调升高,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那群义愤填膺的学子们闻听此话,浑身打了个寒颤,激愤褪去后,心里仅存一丝后怕。
倘若朝廷较真,治他们的死罪,他们那是百口莫辩了。
周佑宸满意地欣赏着在场众人迟来的惶恐神色,迎着赵隽成的视线 ,周佑宸直接道,“汪二小姐既没有作弊替考,也没有谎报身份,她的成绩如假包换。你们前来请命,要求陛下取消她的成绩,朝廷该以何种缘故取消?莫非是以站不住脚的所谓违反律令吗?无法可依,谈何取消?”
周佑宸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倒是让在场不少人清醒了过来 ,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们这是被人耍了,有的学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赵隽成。
赵隽成是东阳书院学子的代表,往常他说一句话,那是一呼百应,这一次宫门请命,也是他无意间说起汪梦醒参加童子试得了第二名一事,一时惹来不少人的议论,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要去宫门请命,请当今皇帝取消了汪二小姐的成绩。
然后,就有了今日的这出戏。
赵隽成不管他人是何种反应,他死死地盯着周佑宸,咬牙切齿,完全没有东阳书院学子的自信模样。
“长公主,您是赞成汪二小姐去参加童子试的?”
也许是周佑宸的话说得他们无言以对,部分学子理智归位,与周佑宸正常交流。
周佑宸莞尔,“汪二小姐没有触犯朝廷律令,以真才实学参加童子试,之后凭借着自身实力得了第二名,我为什么要反对?”
这话说得对面语塞,是啊,汪梦醒是靠着个人实力考上的第二名,又不是作弊弄假,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借着汪阁老的背景给自己提供便利。
若非成绩公布 ,估计不少人都不知道汪家二小姐去考童子试了。
那个提问的学子悻悻一笑,努力掩饰面上的尴尬。
“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规矩。”有的学子始终不能接受一个女子参加科举,特别是这个姑娘初次参加,就把大部分男子甩在后面的残酷现实打击,愈发让那些学子们百感交集,颇为不满。
周佑宸轻嗤一声,“从原始社会再到三皇五帝,不也是没有这样那样的规矩吗?童子试也非正式的科考,汪二小姐来参加考试也是参考了前朝的先例,汪二小姐也是遵循了规矩办事。诸位可有疑义?”
字字珠玑,逐一反驳,不给对手一点半点的把柄,当真是滴水不漏,赵隽成心想道。
“学生明白了。”
周佑宸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为了防止支他们聚众闹事的罪名,那些学子们识趣地告退了 。
也有的人不肯走 ,如赵隽成 ,他一脸意味深长地直视着周佑宸,硬声道,“以后,学生会与长公主继续交流, 告辞。”
拂袖离去,背影潇洒,毫无留恋。
周佑宸对此不以为意,赵隽成身上有猫腻,她倒是不介意多多盯着他。
宫门处闹事的学子们走了,可周佑宸任务没有结束。
甫一踏入宁安殿,周佑楷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学子们的冲动行为,顺带把闵文栋也给拉出来埋汰了。
闵文栋当初在东宫于周佑楷有授业恩情,照理来说这对师生关系应该越发融洽才对,然而事与愿违。
周佑楷得登大宝后,闵文栋跟周佑楷发生了不止一次的冲突,好几次是周佑宸从中斡旋,为他们寻个台阶下才收场。
周佑楷大抵也是气得急了,口不择言道,“赵隽成分明是闵文栋派来试探的!”语罢猛拍桌子,力气之大,几乎要把茶盏拍摔下桌了。
相较于周佑楷的怒不可遏,周佑宸不急不慢,“大哥,闵文栋诚然是和大哥有矛盾,可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挑唆学子闹事。依我看 ,这件事或许是他做的。”
然后在桌上写了一个人名。
周佑楷一怔,“他居然有机会去做这种事?”
被拔了牙的老虎,杀伤力依旧不可小觑。
“给宝贝孙子铺路嘛,发动点人脉不算什么。”
周佑宸语带讥讽,赵隽成的母亲那是御前女官,深得君心,为了达成目的,那是大出血。